誓与圆囤巨人斗争到底
公社院子显得那么空旷,也许,在我妹妹眼中,它比我感觉到的面积大两倍。我认为空间大小与年龄成反比。大院中间矗立着三个高大的修水电站用的设备,全都用木板框了起来,顶上盖着一层油毛毡,样子很像农家小院里的麦囤,我心里却把它们称之为圆囤巨人。在父亲指挥下购置来的这批机械已经闲置了很久,木板被雨水淋得开始腐烂。我常常想方设法把头从木板的缝隙中间探进去,观察这些不久的将来大大小小齿轮都会运动起来的机器。可是,到了晚上,这几个胖巨人却让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起来的,总之不是一下子就怕得那么厉害。晚上,每当经过它们的时候,我都会本能地要跟其中任何一个家伙保持五米远的距离。然而,一到白天,我又会把脸贴在木条的空隙问,忘我地虔诚地凝望着里面复杂的结构和零件。这些机器唤起了我对科学和工程技术的向往。我有时把手臂从木条之间伸进去,想转动离我手腕最近的那只红色阀轮,它距离我的手指总是只差让人心痒的几厘米,可我永远够不着,几根手指徒劳而灵敏地在那里空转。
如果公社大院里只矗立着一尊这样的巨人,我不会害怕,两个也不会害怕,我害怕的是三个,而且是高矮不等腰围直径不等的三个。我觉得如果是三个,就有某种变幻莫测的感觉,它们会派生出多种组合来。有时我看见它们在悄悄靠拢,有时在悄悄拉开距离。可以肯定,公社大院里没有人会像我那样觉得这些设备的影子如此捉摸不定。我不能把那种毫无道理但又确实感觉到的恐惧说给别人听。谁要是在护栏木板旁边插根柳条,这个巨人顷刻间就好像拥有了长剑或者手臂。
几个黑乎乎的剪影在我眼中稍微一加工立刻就呈现出张牙舞爪的意思,我甚至还会把听到或从书本上看到的恐怖故事的主人公附着在某个圆囤巨人身上。有时,这些机械设备的剪影会按照你的心愿变化,眼睛背后到底是什么不可知的东西在替我做决定呢?白天看到它们的时候,我心想这些东西不过是一堆组装出来的平静的铁,不过是上海或常州的工人、工程师制造出来发电的家伙而已。可是这种认识仍然消除不了我心里的恐惧感。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