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文所述,我毕业之时一心想进贸易公司。我的家乡是一个北方的普通城市(目前我只能这样评价它,也许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它可以与上海或北京相提并论,但现在如果谁再和我提三大直辖市的事,我就觉得该人乃是在侮辱我的家乡,已经承认自己不咋地了,就不要打耳光了嘛。)它虽号称是个海港城市,但是如果你有出海的体验,就会惊奇的发现,那船都开了一天了,结果还在海港里面打转转,根本没有孤帆远影碧空尽的大气,后来出差到了大连和青岛,看到人家海天一色的壮伟景象,心里便又嫉妒又羡慕,不能自已。这是我对渤海没什么好印象直接原因,觉得视觉上它简直像一个洗澡盆。这样尴尬的位置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很多声名远播威名赫赫的跨国航运公司和物流公司都不怎么愿意在此地开场子立山头。屈指可数的几家之中,我最想去一家叫做马士基的公司,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真是起的不怎么样,简直和毕马威一样难听。但是该公司在南开大学开校园宣讲会的时候,从上海拉来了一个team,为首的先生英文讲的令我倾慕不已(小马曾经对着VOA疯狂的练习过英语,所以对自己的口音很自信。),那位先生还宣称,进了公司每周也要有一天只能说英语,谁不说英语还要扣工资;我当时站在台下,流着口水想,这是多好的一种生活呀。
此外还有更加振奋人心的,这个很牛的大哥后面整整齐齐站了一排美女,据说都是从上海公司拉来助拳的。每个都淡扫娥眉,西装笔挺。现在社会上新创造出一个词语叫做白骨精,好像专门是形容台上这些人的,按照这样的说法,此时很多白骨精姹紫嫣红的往台前一站,下面的大学精英立即嘘声一片,活象一群小流氓。我当时很矜持,穿着雪白的衬衫和深色的西服,显得道貌岸然的,但也不时地向白骨精偷偷瞟上两眼,暗暗盘算如何挤进去。
后面的结果大家可能也猜到了,我甚至连笔试的资格都没获得。因为那个牛哥话锋一转,竟然宣布,这次校园招聘的对象只面向1979年7月4日以后生人的同学。我当时感到无比悲愤,原因很简单,不用解释了。我一直很好奇他们设置的这个limitation理论基础。不知道是不是通过摇七色球来决定的。
现在的我如果遇到了这样的场景,很可能呵呵一笑,觉得很搞笑。但是当年的我正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年纪,觉得天下无不可为之事,那届的兄弟姐妹可能还能记得,在南开大学某大讲堂内,一个傻头傻脑之人悲愤地站了起来,该人用英文表情痛苦的质问牛哥这是为什么?
牛哥的回答令全场哗然一片,但却没有人冲上去痛殴之,我觉得这是南大比不上北大的原因之一。牛哥解释说,设置这样一个Limitation,乃是公司人性化管理的一个体现,因为这样招进来的人,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一致,便于管理。这样愚蠢的回答,其间的逻辑断层令我这个文科生都无法容忍。(如果是现在,我会很冷静的下结论:逻辑链条不严密).
愤而离去的那一刻,我决定听我爸的去找财务类的工作,那时的我还小,把缘分这种东西理解的太浅了,以为马士基姓马,我也姓马,一家子嘛……我不近视,所以就算对这样的结果吃惊无比,也无法大跌眼镜。只好黯然离去,那是我第一次对人生有了一点认识,正如孔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刚才台上的,都占全了。
安达信是第一个我有直观印象的国际会计师事务所。记得我上大二的时候,有一门审计学的课,是一个女博士教的。念会计念到博士的女生虽然没有念物理念到博士的女生可怕,我们对她也是又敬又怕。怕的原因不说了,长得不好看不是她的错。说说敬的原因吧,那是因为该大姐当时在考ACCA,据说已经过了7、8门了(现在看来当然不值一提了,蠢笨如我也过了如此多门)。当时ACCA在我辈看来就像一等毅勇侯那样令人高山仰止(曾国藩的爵位),所以大家对其均仰慕无比,看来看去也不觉得她丑了。后来某次上课,讲到国际六大会计师事务所(那时还是六大,现在已是四大了,真是世事难料呀。),我们宿舍的一位勇人调戏老师,没话找话:“老师,要是我们考过了ACCA,能进六大吗?”那老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用酷酷的声音回答:“要是考过了ACCA,六大求着让你进。”下面顿时一片感叹之声。
现在回过头来看,觉得这句话幽默无比,那个老师对她正在考取的资格太自信了,简直是在侮辱六大。后来该老师加入了一家本地公司,把人家的财务报表生生做坏掉了,这已经是后话了。
安达信的面聘会我没去,原因很简单,该会计师事务所根本不来我的家乡,这简直是在侮辱我们嘛,而且,安达信的名字实在让我叫不出口,我和我妈说起这个事,我妈还一脸茫然问,这个公司怎么听起来像是卖矿泉水的?后来安达信倒掉了,我还很开心地击缶而歌,觉得该公司实在乃是犯了天怒。后来长大了,又领教了安达信出来的牛人,对该公司还是充满敬意的,觉得它的死去,有点古希腊神话里面孤独英雄落寞的走向死亡,很有点悲壮的色彩。
D记的笔试平淡无奇,我也因此得以顺利通过,几年之后,当我看到毕马威的笔试答卷时,觉得如果毕业时要答这样一份答卷,结果实在不好说。面试相对复杂一些,四大里面只有普华永道和D记采用了这种缺德的形式,几个傻小子和傻姑娘围坐在一起,对着选定的一个傻命题进行唇枪舌战,我当时坐在众人之间,神色慷慨、口若悬河,很有点舌战群儒的感觉;当然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胡言乱语,奇傻无比。
面试之后心情大好,觉得必中无疑。不幸的是我忘记了自己乃是在面试而非在辩论,这样不清醒的代价就是,几天之后我的很多同学都去参加第二轮面试了,我还在惶恐等待。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找了一位早一年进D记的师姐替我打探,回来的结果还是让我大跌眼镜,面试我的经理说,恩,那个孩子不错,双学位,英语也好,但是……话太多了。
小时候我妈给我乱起外号,其中之一就是话痨,我当时一点也没认为老娘当时是在指出我的弱点,为此还很是悲愤了一段时日。家父也曾教诲我君子应端方厚重,讷言敏行。可惜我把他老人家的话也当成了耳旁风。我从小逢考必过,无往不利,这是第一次尝到惨败的痛楚,后来长大了,经历了很多事,慢慢懂得了其实这样的痛楚比起很多别的,算不了什么。
那之后我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整天赖在家里,无精打采,连胡子也不刮,看上去活像个劳改犯,虽然我志不在会计,但是被人否定的滋味不好受,自己心高气傲,但是无可奈何。后来看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明白了很多道理,齐天大圣有无边的神通,也有无可奈何之事,可见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乃是无可奈何,有心无力,必须接受自己不愿接受的结果。
没料到世间之事正是晦明难料,话说那日我正神色落寞的复习财务管理,准备应付期末考试,却忽然接到了D记的一个电话,说他们的合伙人想见我一面。当时的心情现在还清楚记得,惊喜、惶恐、忐忑不安,混杂在一起,真是永生难忘。
后面的故事我不想讲述得跌宕起伏了,一个香港合伙人和我谈了很久,觉得我还不太糟糕,当场就把offer给我了,还记得告别他的时候,他抬起头,很和气的对我说,这下放心了吧,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吧。这样的关怀让我如沐春风,当时觉得这就是我所追求的professional.后来得知,我能意外的获得这样的机会,乃是一位人力资源部门的经理的厚赐,是她给了一个年轻人一个值得宝贵一生的机会。虽然随后不久她就离开了D记,但是在我心中还是常常想到她,祝福她一生平安吧。现在我常常对招来的小朋友们说,我没奢望过能带给过他们什么天高地厚的恩情,我能做到的,就是将来天各一方了,当他们想起我,心中能有一丝淡淡的温暖。正如那个寒冷的冬日,那位神态优雅的女士微笑着给予过我的暖意。
那天晚上拿着offer,从国际大厦出来,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大厦,觉得人生的命运,真的可以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被改变。
以上所述的只是我第一次求职的经历,后面还有很多,也都刻骨铭心,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一一记录下来。我想每个人对第一次的东西都会印象深刻,不可磨灭。因为第一次的经历永远都新鲜神奇,值得期待。我的第一次求职,写的是记趣,但是也写了一些别的东西。我曾经思考过“趣”这个字,发现它其实就是“取走”,我想,趣之所以成为趣,取走的一定不只是offer之类很具体的东西,也许,从一件从没经历过的事情中间,可以取走一些回忆,这才是趣的真正含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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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羽
“上山”,一个简单的词汇,经过小马哥的演绎,使它有了更多的意义。它像一杯茶,累了、倦了,饮一口,沁人心脾;它像一位长者,迷茫时、灰·心时,聆听之,如沐春风。
——鹏鹏
因为隆重的扎账和盘点运动,一票财务人员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就着小马的《浮生六记》,回首艰苦无比的日子,却那么甘之若饴。叹:“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YY
某次天涯潜水,无意看到小马哥的《上山》,自此一路相随。小马哥是好老师,也是好兄长。他带我走过初入职场的迷茫,他指引我人生前进的方向,他与我们分享人生的智慧,他教我们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上山的路。上山的路上,我们一路同行。
——Lily
在漫长的上山旅途中,我时常会困惑,会不安,会看不清方向,于是翻出两哥的书来。读一读,笑一笑,再继续前行。有一盏指路的明灯,有一段相似的旅程,有一群前行的伙伴,我们不孤单。
——大脚丫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