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记得自己当时说过那句话。
她时常想起相遇之日,那场普普通通的救援演习。也还记得当时的夕照鸥鸣,浪飞风舞;还有远山的炊烟,近岸的风车,响彻港区的晚钟与刚刚醒来的灯塔……尽管它们如此平淡无奇。
是的,她都还记得。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说了那么一句话。
或许就像之后她所经历的许多个需要抉择的时刻一样,做决定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完全是空的,似乎嗖嗖地穿过了许多念头,却一个都没留住。也许想了很多,又可能什么都没想。
所以最重要的话,反而想不起来了。
然而直到现在,她也依然记得并且从不后悔,自己所下的那个最重要的决定:
“出发吧。”
卓家这处宅子修得依山望海,三楼的房间更是凭窗就能一览港区的全貌。卓阅双肘撑在自己卧室的窗台上,心不在焉地瞟着入夜后繁忙依旧的远濑港。
各类船只络绎不绝,码头的卸货区灯火通明,灯塔投出的光柱来回巡行,海平线上隐约可见远来的航船逐渐升起的桅杆。已经是春天了,咸涩的海风全无寒意,带着港区的喧嚣拂过她的脸颊。
黑发的眼镜少女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关上窗回到桌前,翻出好了范围的咒文书,开始专心准备明天的期中考。
直到半小时后那艘小艇乘风破空长驱直入,捣碎所有玻璃冲进了她的房间。
期中考虽然不算最重要,可毕竟关系到总分的高低,更关系到自己下学期能不能成为学校选送赴京泽。医科大学习的交换生。
卓阅对自己从没跌出过年级前三的成绩还算满意,但为了能顺利实现自己的目标,分数当然是越漂亮越好。她抱着咒文书背得认真,几乎没注意到时间流逝,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劈里啪啦的一长串巨响。
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自家精致的钩花地毯上满是玻璃碎片,而把窗框与周围的墙壁都破坏得惨不忍睹,现在正卡在一片狼藉的窗台上的……竟然是一条小型帆船,船头上还站了个人,朝她欠了欠身:“晚上好。”
夜里视线昏暗,又是逆光,卓阅只注意到他戴了一顶镶金边的三角帽,下面一头深色长发,附加造型夸张的大耳环(样子有点像鱼骨架),左眼蒙着眼罩。她还来不及喊救命,他就已经跳下船头欺近前,用一块有香味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嘴。
绑架?谋杀?恐怖袭击?家里其他人肯定也听见这动静了怎么还不来?刚才进屋的时候该不会把卧室门反锁了吧这可怎么办……在被按到墙上的那一瞬间,卓阅脑子里已经掠过了无数念头,刚想到“如果就这么死了,死之前至少要把秘密日记都处理干净”……就晕了过去。
醒的时候是在皎洁的月光下,嗖嗖的寒风中,黑发少女睁开眼睛,有些迷糊地四处打量。身边站着个人,貌似正在操控风帆。月亮刚刚破云而出,离自己很近。四下里空空荡荡,唯一映入视野的是高度与船舷平行、正在发光四处扫射的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好像是远濑灯塔的塔顶。
塔顶?
卓阅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方,猛地—下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款式华丽但有点脏的男装外套,但即便如此仍觉得冷,只怪自己穿的那套家居服太单薄——没办法,它原本就不是为了大半夜坐着船在天上飞准备的。
而控帆的那个人单穿一件衬衣,绑着造型十分花哨的腰带,迎风而立却丝毫不见畏缩之态,见她醒了,就回头朝她笑:“不好意思,事态非常。不过我也没想到从那个炼金术士手里买的蒙汗药效果居然这么好…一傩怪不肯打折。”
“……你是谁?。”卓阅一手攥着那件外套,警惕地望着他,一手借着外套的“掩护”,在身边徒劳地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结果连一把桨或是一个螺丝钉都没摸到。
“不记得我了?”他朝她弯下腰,拉起眼罩,露出完好无损的左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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