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我通常不和两种人说话。
一种是我特别讨厌的,一种是我特别喜欢的。
当时夏岚就坐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我特别不想和她说话。在迎接新生的大巴里,我已经知道夏岚和我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就坐在我前面,拿着手机正和她妈妈打电话。我其实不喜欢女孩说方言,但夏岚是个特例,我觉得她说什么都不会令人讨厌。
那天下着大雨,几乎每个人在上车前都被淋了,我听到力道十足的雨滴砸在大巴顶上,我讨厌这种声音,让人心神不宁。
于是我戴上耳机,周围就变得只有德彪西了。
怎么描述呢?
从这个角度看,我只能偶尔看到她的侧脸,幸运的是她总是来回动,我真的想过把包里的DV拿出来把她拍下来。
但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
她几乎和每个人都笑着,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像是幼儿园的孩子第一次去郊游。
我想夏岚也会喜欢德彪西吧。
到站后,她的大提琴盒子卡在一堆行李中拿不出来了。
我鼓起勇气和她说了第一句话:“需要帮忙吗?”多么无趣的一句话啊。
“谢谢,不用了,你那么瘦,估计还没我有劲儿吧。”夏岚笑眯眯地看着我,笑我一副自不量力的模样。
我当时真想就此回去,不去报到了,不去上学了。我说的是真的。突然间,我讨厌起自己的专业,它让我远离一切重体力劳动,甚至在别人费力搬着自己乐器的时候,我竟然无所事事。
我不想拥有这种优越感,这会让我感到自己很没用。也许不是感到,是真的就是没用。
夏岚拉着自己的琴,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的在前面走着。
我不能确定她那天到底有没有回头看我,但德彪西告诉我,应该是有的。
雨很大的时候,她的周围会产生一种雾气,她一手打伞,一手托着大提琴,我忽然觉得这种美丽似曾相识。有人跟我说过,美丽的东西,都会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在新生见面会上,老师一一点名。我不知道夏岚是否当时就记住了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很好记。
点到我的时候,我站了起来。老师连忙说: “不用站,这里是大学了,大家要养成坐着和老师说话的习惯。”
我操,你以为我站起来是要看你啊!
我往后瞄了一眼,夏岚没有看我,依旧和身边的女孩说着只有她们自己能听懂的话。
“原来你就是刘云啊,我们都以为是个女孩呢!”一个比我胖不了多少的男孩跟我说。我不喜欢胖子,男女都不喜欢,所以我就点点头没说话。
“你是专业成绩第一啊,钢琴系的早就传开了。听说系主任很喜欢你,几乎没看高考成绩就把你拉来了。”
我听得出这男孩话里的讽刺意思,也难怪,这里有几个学生敢说完全没有跟老师有过私交。
“没错,我跟系主任学了两年琴,但凭他是应该没这个权利直接把我拉来吧。是校长,校长把我拉来的。”对待一个刻薄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刻薄致死。
“校长你都认识!难怪!我也是钢琴系的,我叫杨征,我是从附中上来的,那会就听说你的名字了。”
“哦。”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哈哈,好的,我这人自己很清楚,没什么天分,但就是比较刻苦。对了,你每天练几个小时琴啊……”杨征的语速很快,像是今天的话如果没说完,明天就来不及说了一样。
我的行李里有两条烟,爸爸说让我送给宿舍管理人员,他还一脸神秘地和我说和宿舍管理员搞好关系很重要。
妈的,这么好的烟,送人真是心疼。于是,我送了一条,自己留着一条。从这件事看出我是个小气的人,是个自私的人,是个喜欢抽烟的人。
因为心脏不太好的缘故,我不能碰酒精,但妈妈劝我最好烟也别抽。但她知道虽然我在家里不抽,出门还是要抽的。说了我很多次,没什么作用,她也就不说了。
我喜欢每天练完琴抽几根,连着抽几根。看着自己被烟雾笼罩,我会有种特殊的存在感。
叔本华曾说过,疲劳像疼痛一样,它的位置在大脑,与大脑不连接的肌肉(如心脏)决不会疲劳。
我想叔本华的心脏一定很健康吧!对于一个健康的人来说,大脑支配着疲劳;对于一个不健康的人来说,身体支配疲劳,再会反作用大脑。
对,抽烟就能缓解这种症状,至少对我很是管用。
进宿舍的时候,其余三个人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只有靠门的下铺留给我。我听上过大学的朋友跟我说过,千万别睡靠门的下铺。那里是公共地,不管谁进宿舍,或者闲着没事,就会坐在那里,没人的时候甚至会躺在那里。
这三个人显然也拥有和我相同的朋友,告诉他们大体相同的话。
大家尴尬地互相笑笑,我一眼就看出这几个都是弹钢琴的。弹钢琴的人身上有种特质,这种特质即便你在人潮汹涌的马路上,也能一眼看出。
我说得有点神,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认错过。
经过一番寒暄,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高高瘦瘦的叫王乐天,眼镜男叫陈海,留长发的叫秦飞。我对秦飞比较好奇,他的手长得很漂亮,弹起李斯特一定得心应手。
“你们觉得我们有必要选个宿舍长吗?”王乐天尴尬地挠着脑袋说。
“那就你吧。”秦飞整理着自己一捆捆的CD说。
“我?我觉得有必要民主一下。”
“就你吧,我也同意,怎么样,陈……陈海是吧,你觉得呢?”
谁提议就是谁有想法,为什么不成全呢?我想。
“我不同意,我也觉得有必要民主。”陈海声音很稚嫩,像是没变声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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