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倒觉得挺蹊跷，有追查的必要。”
“这么说，你待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原是为了这个。”谢志山呵呵笑了几声，“老弟，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现在是‘文化大革命’，运动高于一切。你看，到处都动荡不安，连我们自己都难以应付，哪还有这份闲心啊！”
林岩微微一笑，没有同他争论。这时街道那一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笑骂声，一群手持棍棒的学生走过来。领头的一位嗓门挺高，狂热地大声喊道：“夏天过去了，可是我还十分地想念！”
另一位用沙哑瑟缩的声音应和着：“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冷死我，明天就垒窝！”
学生们哄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和开心的大笑声，打破了街头的沉寂。随后人群分离出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操着木棍向堤岸逼近，只有几步远时，黑影们停住了，双方互相审视，出现了紧张对峙的局面。
“哈，原来是两个冒牌的间谍！”瘦小黑影叫了一声，猴一般机灵地蹿到林岩跟前，“你们干吗不声不响的？”
“常小明，你这小鬼！”林岩一把抓住棍子，顺手拍拍他的脑袋，“你们哥俩气势汹汹地去哪儿？”
“我们有重大的革命行动！”被称作哥哥的黑影插话了。他神气地叉着腰，稚气未退的脸上显出一副庄严，“为了保证安全，向你们发出警告，战斗打响之后，要注意隐蔽，不然出现危险就……”
“哦，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了。”林岩慢悠悠的一句话，说得谢志山和小明都笑起来。他没有笑，依然板着面孔，踏着笔直的步伐昂然而去。
小明把木棍扛在肩上，正要跟着走，谢志山把他叫住了。
“最近小伟当上造反队小头头了？”
小明点着头，挺了挺瘦小的胸脯。他感到很荣耀。
“说话口气都不同了，像个发号施令的小将军。”
“小明，你们又去哪儿搞武斗？”林岩问。
“武斗？”小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瞎说，什么重大革命行动，他们都喝醉了。这几天到处打砸抢，闹腾够了，今晚突发奇想，都吵着要去捉鬼。”
“捉鬼？”
“就是那个到处转悠的影子。怎么，你们没听说吗？前天晚上闹得可玄了。”
“当然，这是你最感兴趣的。你可以显示自己的小本领，你做梦都想成为一个间谍的。”
“说得太对了。”小明手持木棍，轻轻向前迈着脚，眼睛机灵地四处探望，好像齐天大圣麾下的小猴，步入那个他向往的充满神奇的世界。
他忽然一杵棍子，噘着嘴转过身。
“你教我打几路拳吧！”他说，“身上没点解数，怎么能当间谍？再说，天这么黑，都吵着有鬼。”
“怎么都说有鬼，太荒唐了。”谢志山自言自语。
“你去找谢叔叔吧！他有一身解数。而且，他最不信鬼。鬼呢，也都最怕他。”林岩拍了拍小明的肩膀，转身朝街道那边走去。
雨已经停了，树阴和房檐偶尔落下水滴。昏黄的街灯好像蒙咙的睡眼，零落地嵌在楼房阴影中。一阵寒冷的晚风吹来，他打了个寒噤，连忙拐进避风的小巷。已是午夜时分，街上早就没了行人，但他仍然在寻觅踪迹；也许，前面的转角就是死胡同，将以它的出现宣告谢志山的胜利。
他穿过弯曲的小巷，来到另一条街道。眼前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脚步的沙沙声，记录着时光的流逝。记不清走过几条街道小巷，他又回到江边，在避风的树丛旁歇息。他的两条腿发酸，真的有些累了，疲乏和困倦悄悄袭来，一直挥之不去，就伏在湿漉漉的石桌上，头枕着胳膊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被什么惊动，他睡眼蒙咙地环顾四周，一片昏暗看不清楚；随着他的视觉变得清晰，原来空无一人的岸边，慢慢衬托出一个人鲜明的背影。
那人坐在附近的石凳上，许久才起身踱步，伴随着轻柔的晚风离开江岸。望着那翩然而去的身影，林岩走出树丛随后跟上，那人踏上马路，察觉后面有响动，便回过头探望。这时街上响起喇叭声，开来一辆满载货物的汽车，车灯射出强烈的光束，正好照在那人脸上，林岩骤然停住脚步。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