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乾白派人将燕九交到阴极皇手中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报应来了。正如阴极皇笑吟吟地对她说:“本尊救你一命,你却给本尊一箭,这梁子咱们是结下了。”
于是,他指着厮杀惨烈的南夷人主岛,道:“给你一个机会,本尊在此地将你放下,你若能活着离开,你自去你的,本尊绝不阻拦。”然而,她只是沉默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人的一生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账,而燕九正好不是那种喜欢赖账的人。
阴极皇并没让人将铁弓还她,除了她手中那管箫,没让她带走任何东西。
下船时,燕九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时候,阴极皇正躺在一个美人的怀中,接受她香唇渡过的美酒。那微眯的狭长凤眸,慵懒的神态,说不出的妖媚。
像山妖。她垂眼为自己的想法莞尔,对自己将面l临的处境并无丝毫恐惧。
刚踏上实地,船上突然传来一声娇喝:“众卿家壮士听着,燕九姑娘乃我主贵宾,且莫让敌人伤了她!”此声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喊杀声震天的战场,可见发话女子的功力十分了得。
此言一出,战场上有瞬间的安静,然后形势突然一变,原本还茫无目的地抵抗的南夷人,在令旗一挥下立即将攻击的主力转向了手无寸铁的燕九。
燕九苦笑,这明摆着是要她的命啊。不容她多做感慨,已有南夷战士侵到身边,她手中竹箫一挥,不得不全心应战。
“无论是打仗还是做人,都不必太认真。”阴极皇看着战场上片刻便浑身浴血的绿衣女子,对站在船舷观战表情凝重的曼珠笑道,然后张口含住一粒剥好递到他唇边的葡萄,顺势吻了吻那如春笋般的指尖,
曼珠回头,目光中有着不认同。
阴极皇笑了笑,不以为意,等将口中葡萄子吐在美人手中才缓缓继续:“一认真,就会像她一样,用命拼一个笑话给人看。”他懒洋洋地抬起下巴,一点因没有称手兵器而开始左支右绌的女子,讥嘲地扬了下眉梢。
曼珠无声地叹了口气,恭谨地应:“是。”
“成天打打杀杀的,实在是让人厌烦,曼珠,本尊突然想听《别宫祭江》。”阴九皇不去理会她是不是真的明白,眉间浮起一丝倦意,手指轻叩大腿,淡淡道。
于是船上锣鼓齐响,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船下兵器交击,血肉飞溅,哭喊嘶号。
这样犯众怒的行为也只有阴极皇乐此不疲,曼珠以及他的属下也都习以为常。正当青衣唱到“从今往后再不照菱花宝镜,清风一扫未亡人”时,那调子穿云裂帛,极凄楚,又更增战场的惨烈。
阴极皇蓦地从美人怀中站起,红衣曳地,长发下滑。
“拿寒月弓来!”走至船首,他目光凌厉地盯着战场上的变化,冷然道。
寒月弓是燕九的东西,没让她带走,是因为他要用这个讨回一笔债。
当曼珠将那沉达数十斤的大铁弓送到阴极皇手中时,受伤多处的燕九已经被一个南夷勇士逼得没有丝毫招架之力,眼看着便要丧生在那把明晃晃的大刀下。
阴极皇凝目,唇角牵起一抹满不在乎的慵懒弧度,伸手从手下递过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夹住,然后缓缓拉开了寒月弓。
残阳如血,寒月弓反射出冷极艳极的光芒,衬着阴极皇脸上嗜血的微笑,竞有一股说不出的残酷绝艳。他扬起手中满张的大弓,箭尖直指燕九。
就在那一刻,本在浴血奋战的燕九感到被一股强大的杀气所笼罩,不由分神回头。只见远处的船上,阴极皇昂然立于船首,背映斜阳,正举箭瞄准自己,一身红袍被海风刮得如火云般翻腾。
她知道,他是真的想杀她。
身后传来大刀劈落的声音,同一时间,阴极皇手中的箭也脱弦而出。
避不过了。看着那箭夹着厉啸破空而至,燕九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知这一次是真的避不开了。在明确这一点之后,她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四周的喊杀声,身后的敌人,眼前的劲箭突然间都变得遥远起来,远方的夕阳以及掠过海面的海鸟清晰地映人眼帘。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世界是那么美丽。
一抹惋惜的浅笑浮上她的唇角,如同记忆深处那抹微笑一般。
“九姑娘,这里危险,你且跟紧了我。”
“九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别动,这蛇有毒,我先给你把毒逼出来。”
一句又一句的体贴言语在耳边响起,最终却被那坠落前的惋惜浅笑代替。她一直不明白他中箭坠崖前为什么要那样笑着,但是那笑却在她心中生了根。就算在知道他无恙之后也无法拔除。
如今,以命相偿,原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何她却觉得有些许遗憾?总觉得那个人,站得那么高,看起来那么风光,实际上却比她还可怜。
这些念头只是电光火石般一闪。灌足内劲的箭已临近。
船上,阴极皇在射出箭之后,便将弓扔给一旁的曼珠。没有看结果,转身躺回了软榻上的美人怀中。
“对女人本尊一向心软。”他摸了把美人光滑的下巴,意兴阑珊地道。
青衣仍在凄凄哀哀地唱着。岸上传来震天的欢呼声,曼珠看着那个绿衣女子怔忡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过神,展开轻功,转眼没人形势已成一面倒的混战人群中。
阴极皇那一箭,射中的是与燕九对战的勇士,而那个勇士,很显然是南夷人的头目之一。这一箭,令所有卿家战士心中的不满一扫而空,气势瞬间如虹,攻得南夷人溃败连连。
回过头,看着再次沉溺于声色中的主上,曼珠眼中的崇敬更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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