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情场失意,赌场失意<br> 澳门豪赌<br> 澳门葡京娱乐场,三楼,海皇厅,一张大大的百家乐台横放在厅中间,整张台只有一名player,坐在4号位上,那就是我。“4”字广东人不喜欢,却是我的吉利数字。我一直认为“4”应该念成乐谱“哆来咪发嗦”中的“发”音,是“发财”的“发”,而不是“死亡”的“死”。其实最根本的是因为我于11月14号降临到这个花花世界,所以自打我做了老板开始讲究迷信风水,我就坚信“4”就是“发”,否则我一出生就注定“要要要死”而不是“要要要发”了。<br> 可这次“4”没给我带来好运,我快输光了。中途一段时间我的手气曾经很顺,连续用一、两点的优势克杀庄家,面前的筹码迅速增多,一个小时差不多赢了5万块,弄得女荷官的脸都挂不住了。我丢了一枚500元的筹码给她,说拿去饮茶,她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说了句,“多谢哂!”这时一位女子悄然来到我旁边,施施然坐了下来,我不经意间瞄了她一眼,外搭一件深V领黑色蝙蝠袖薄毛衫,内着绣花立领衬衣,胸前挂一串光灿灿的项链,面若秋兰,媚眼盈盈,伸出来下注的玉手白嫩圆润,软若无骨,霎时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我心猿意马,呼吸急促,心跳的咚咚声连自己都听得见。<br> 接下来就江河直下,星移物转,我开始接二连三地输牌,而我又偏不信邪,越输下注越大,于是在半小时之内我不但把赢的钱输了回去,还倒贴进去一笔。这是我一贯的命运,意识得到,却控制不住,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N年前在浙江普陀山的普济禅寺,一位白眉法师在我报上生辰八字后掐指一算,“你命犯桃花,成在女人败也在女人。”我甩了一张千元港纸给他,转身走出寺门,心里冷笑两声:奶奶的,简直一派胡言,“成在女人”意思是说我李某人有吃软饭之嫌?“败在女人”可能吗?我又不是爱德华二世那样的大情种。我掸去身上的香灰,暗暗说:我只靠自己,既不要别人施舍,别人也别想害我,“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br> 我集中意识,拢了下零乱的头发,把烟摁灭,又将双手按在胸前蹭了蹭,然后将面前的全部筹码推到了“player”的位置,长吁一口气,对荷官说,“唔该计吓数”。下意识地抬手看时间,发现左手光光的,这才想起手表已经被当掉了。<br> “西生,共埋是5580元。”荷官摊开手掌指向那一堆筹码,面无表情。<br> “OK!”我边说边环顾房间四周的墙壁,上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br> “这里没钟吗?”<br> “唔好意思,娱乐场里都没有钟咯。”荷官的国语很生硬。<br> “那现在几点了?”<br> 荷官看了看手表,“10点30分。”<br> “早上还是晚上?”我跟着冲口而出。<br> 荷官愣了一下,缓缓吐出几个字,“是早上,西生。”<br> 我把目光转向绿色绒布台面上那漆黑发亮的牌匣和花花绿绿的筹码,这点钱是仅剩的了,不管输赢都是最后一把,干脆输光算卵,以后再也不来这鸟笼子了。<br> 荷官不紧不慢地闲庄各派了两张,然后翻开庄家的牌,一张红桃K,一张梅花5,加起来5 点。我翻开自己的一张牌:红桃9!好牌,我心跳了一下,机会很大,来张大牌就可以一枪搞定了!<br> 按捺住心中起伏,双手摁住剩下的一张牌,抬头又看了看庄家的牌,确认了是5点,我弯下腰低着头,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摁住牌的两头,将牌边一点一点慢慢捏翻开来,嘴里反复念道:四边、四边、四边……<br> 翻出来是张三边牌,黑桃7。<br> “庄5点,闲6点。”荷官报了数后继续发牌,庄家开出一张黑桃Q,总数仍是5点。我心中大喜,机会到了,来张公牌就够了,一把将牌翻过来砸在桌上,嘴里叫道:“公!”<br> 4,我睁大眼睛,是张梅花4!<br> 加起来是零点,这张梅花4将我彻底击倒了。<br> 不待荷官报数,我一拳砸在桌上,站起身离开,可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赶紧用手撑住桌沿。两条小腿麻酥酥地涨痛,一点劲也使不上。我俯下身用手使劲捏搓,又活动两下,过了一会终于能慢慢站起来。周围人头攒动,叫好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大家正全神灌注沉浸在赌桌上,没人注意到我的窘态,我用肩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沿着扶梯费力地朝下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离开,赶紧离开……<br> 从拱北过关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好,一来我心神不定,不是来赌,而是来发泄的。二来排在我前面是两位年轻妖娆女子,偏偏查证件也是个女警察,而且长相不靓,把她俩的通行证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还叫来值班队长。站在我身后的两个师奶窃窃私语,“肯定是去澳门做鸡的,持旅游签证跑到港澳短期揾食,所以啦,对她们的证件查得特别严。”因为这两人至少多等了十五分钟,弄得我心烦气乱,冥冥中似乎老天在暗示着我什么。<br> 走出葡京,刺眼的阳光倾洒而下,逼得我立刻闭上眼,一阵热浪迅速地将我裹住,顿觉血往上涌头晕目眩,我颓然地跌坐在台阶上,双手抱住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br> 几十万元港币,加上一只在香港花了两万多买的OMEGA手表,就是这次到澳门的代价。我依稀记起是前天晚上到的澳门,这中间没睡过觉,困了就去洗手间用冷水冲脸,饿了就上旁边的茶餐厅要一份火腿肠仔饭,还去了趟典当行,其余时间就一直在坐台,从百家乐到二十一点,再到大小和加勒比扑克,前前后后记不清换了多少张赌桌。真是身陷其中不觉苦,走出赌场方感痛,痛得我此刻恨不得想狠狠扇上自己几大耳光。<br> 有一次通宵作战玩麻将,公司的销售部长耿福贵输了一万多,他清空憋足一个晚上的尿液后,从厕所走出来边提裤子边叹气,“他娘的,这一万块买米够吃几年,买水够喝十几年,买盐够吃一辈子了!”他们家是开士多店出身,什么事都喜欢用柴米油盐来作对比。<br> 要是比照这样的生活标准,我这几十万可是猛吃滥喝都花不完啊。<br>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埋头独坐于澳门的街头,高温躁热之下,我却周身发冷。茫然抬起头,只见眼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阳光清晰映照出他们脸上的喜悦,再抬高头,中银大厦高高的屋顶似在摇晃,朝远处望,友谊大桥的另一端远远伸到凼仔的那一边,看不到头,好像正渐渐没入海中。我咧开嘴无声笑了,泪水却一瞬间模糊了双眼,一滴一滴,坠落在冷冰的花岗石台阶上。<br> 我的公司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的婚姻已走到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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