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丹正哭之际,从里面出来一个老班头,姓雷名玉,乃是钱塘县八班的总头,今天也来送礼。一见史不得直哭,雷头知道这个史不得,素常净指着插圈告状、讹人吃饭,赶紧把史不得叫到屋中。雷头说:“史爷别哭了,死的是你什么人?”史不得说:“是我舅舅。雷头你不用管,我得给我舅舅报仇!”雷头说:“史爷你不必着急,凡事皆是该因。这铺子掌柜的也并没打他,他自己大概是病虚了的人。这件事别管怎么样,叫掌柜的给他买一口好棺材,给你弄个三百两二百两的;你逢年过节,给你舅舅上上坟,烧点纸钱,也就得了。”焉想到史不得这小子,更是打官司的油子。他一想:“我当时先别答应,要一答应,把姚荒山一成殓,一埋,瞒不给我银子,我也没法子,我也不能再告他;连我私合人命,我也担不了。莫如我咬定牙关,跟他打官司,过一堂下来,他给我银子到手,我再顺他的供。那时钱也到了手,我还算好朋友。”想罢,说:“雷头,你管不了。勿论多少钱,我也不能卖我舅舅的尸骨,我非得叫他给我舅舅抵偿不可!”雷头怎么劝也不行。
焉想到这时节,外面来一个老道,正是黄面真人孙道全。老道只因和尚把他卖切糕丸的钱,都给搬运净了,老道要找和尚。来到这里一看,大家正在谈论,掌柜的一个嘴巴,会把人打死了。孙道全听明白,说:“掌柜的是哪位?”李兴说:“是我。做什么?”老道说:“我能够叫这死尸活了,站起来走到别处再死,省得你打官司。你管我一顿饭,我就能给办这件事。”李兴一听,说:“好,道爷,你真能叫死尸站起来,挪开,慢说一顿饭,我还要重谢呢。”老道说:“就是吧。”立刻拉出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把魂拘来滴溜滴溜直转。老道眼瞧魂刚要入窍,刺溜又跑了。老道一想:怪呀,莫非有毛女,或者有四眼人给冲了?要不然不能呀。老道又念咒,又把魂拘来,眼瞧刚要入窍,刺溜又跑了。如是者三次,老道可就留了神了。他回头一看,见身后头有一个穷和尚,用法术给破了。老道一瞧,正是济颠。他照和尚脸上呸的啐了一口。和尚说:“好的,你可啐了我。”说着话,和尚一仰身躺下,蹬蹬腿,咧咧嘴,□的一声死了。众人一乱,说:“得,老道又啐死一个。”本地面官人过来,抖铁链把老道锁上。老道直念:“无量佛,无量佛,怪哉怪哉。”官人说:“嚷‘怪哉’也不行,你跟着打官司去吧。”拉着老道就走。这个时节,姚荒山的死尸会活动了。大众说:“先死的这个要活了!”史不得在里面听见,大吃一惊,心想:“姚荒山本不是我舅舅,他要一活,他一说我不是他外甥,我准得挨打。”同雷头赶紧跑到死尸跟前来。雷头一瞧说:“史不得,你快叫你舅舅,腿活动了。”史不得心想:“你可别活,你要一活,不但我生不了财,这顿打还不能轻了。”史不得过去,照定姚荒山心口,用力按了一把。雷头一瞧说:“史不得,你这是怎么了!他刚要还醒过来,你过去给他心口一把。他要死了。可是你谋害的。你快把他扶起来!”史不得无奈,把姚荒山扶起来,口中叫舅舅,叫了几声,姚荒山答应出来,说:“好东西,你是我外甥,你坏舅舅的事。前者我讹当铺,你也去搅我,这回你又来了。”大众一听姚荒山说话,嗓音变了,像穷和尚的声音。这时雷头说:“史不得,你们到处讹人。你还不把你舅舅背了走?不背走,把他锁起来!”史不得心想:“亏得姚荒山没说他不是我舅舅,这还算好。”无奈把姚荒山背起来。雷头叫两个官人跟着他,看他背哪去,叫他非得背往他家去没事。史不得背着走,他本来没家,他媳妇在河沿开娼窑。他背着姚荒山,来到他媳妇院中。就往屋里走,他媳妇说:“屋里有客,你哪背来的死尸呀!”不得说:“别嚷,别嚷,不是外人,是舅舅。”说着话来到屋中,把姚荒山往炕上一放,史不得再叫舅舅,叫之不应,唤之不语,又死了。他媳妇一瞧,说:“好个忘八,你真气死我!一天给你五百文钱吃着,你背个死尸来搅我。我告你去。”史不得说:“娘子别嚷!”赶紧把隔壁狗阴阳二大爷请来,史不得说:“二大爷,你救我吧,你给出个主意吧。”这位阴阳一瞧,说:“怎么回事?”史不得就把讹人之故一说,狗阴阳说:“你这孩子净讹人,说你不听。这个你得买棺材,穿孝办事,就说是你舅舅吧,要不然,这人命官司你打不了。”史不得说:“我买棺材哪有钱?”狗阴阳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你媳妇卖了就够了。”史不得无法,把媳妇卖了,葬埋假舅舅,这也是报应,此话不表。
单说双义楼史不得把姚荒山背走之后,大家说李掌柜运气好,不该遭事,又说这个和尚真怪,怎么老道一啐会死了?那个说:“我瞧瞧啐了哪里?”这一个过来一瞧和尚,和尚龇牙冲他一乐,这人吓得一哆嗦,说:“吓死我了!”旁边就有人说:“怎么了?”这人说:“和尚冲我一乐。”众人说:“你别瞎说了,和尚死了,还能乐?”这人说:“是真的。”正说着话,和尚一翻身,爬起来就跑,追上老道。
官人正锁着老道上衙门去,和尚赶到说:“众位别锁老道了,我和尚没死,活了。”官人一瞧说:“既是和尚活了,立刻给老道撤去铁锁。”老道一瞧说:“好,和尚。我山人焉能跟你善罢甘休!”和尚说:“你因为什么要跟我和尚为仇作对?”黄面真人说:“我因为我师弟褚道缘叫你给气病了,我要替他报仇。”和尚说:“褚道缘他是自找,我和尚跟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无故帮着两个不认识的贼人要逞能,跟我和尚作对,我和尚焉能容他。大概你也不知道我和尚的来历,叫你瞧瞧。”用手一摸天灵盖,现出佛光、灵光、金光。老道吓得跪倒磕头,说:“原来是得道的圣僧。弟子愚昧无知,求圣僧格外慈悲。弟子要认你老人家为师。”和尚说:“你要认我为师,你知道规矩?我要喝酒吃肉,你得给买去。”老道说:“那行。”和尚说:“既然如此,跟我走。”一同来到灵隐寺山门。
门头僧一看,这个老道找了他好几天,也不知怎么又跟他好了。和尚说:“孙道全你见见,这是你师叔。”孙道全立刻给门头僧行礼,叫师叔。济公说:“师弟你答应。”门头僧一答应,济公说:“你们每人给一吊钱见面礼吧。”门头僧说:“没钱。”和尚说:“没钱混充大辈徒弟?跟我进庙吧。”刚一进庙,遇见监寺的广亮。和尚说:“徒弟你见见,这是你师太爷。”广亮说:“我可没钱,你趁早别叫。”
和尚带领老道,来到大殿,鸣钟击鼓,把庙中众僧聚齐。和尚说:“众位师兄师弟,我可收了徒弟了,起名叫悟真。”众僧说:“大喜。”和尚说:“你们大众不送礼吗?”众僧说:“你办善会,我们就送礼。”和尚说:“我告诉你徒儿,你要没钱花,庙里谁屋里没人,有东西就拿,就是你师叔师太爷瞧见,也有个不好意思的。众位,我是这么教训徒弟不是?”众僧说:“好。”大家心里想:“他一个人就偷够了,这又带一个贼来。”和尚说完了,叫徒弟打酒买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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