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整旗鼓<br> 01新一轮开始<br> 黄易来到武汉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辞了,走出宝源大厦那一刻,天空多少有些阴霾。<br> 回头想想,到武汉不过一年时间而已,甚至都没来得及将大武汉这座有八百多万人口的中部城市大致走一走,他就在愤怒中递交了辞职信。黄易心境忽然便有些明朗起来,有一种离开狼窝的感觉。天还是那片天,他知道,从这一天开始,生活就要换个模样了,怀着悲壮的心情,他毅然穿过了宝丰一路,迎面而来的是一位长发飘飘的美女。<br> 好的开始,黄易心想。乱念将生,口袋里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疯响,吓他一跳。<br> “喂,你好。”<br> “黄易,你在哪儿?”同事吴君的声音,有点急。<br> “吴君,你好。我在刚刚离职的公司楼下一百米的马路对面。”黄易认真地调侃。<br> “还开玩笑,你一走大伙都不想干了。”<br> “干不干与我没关系,我做销售,不管思想教育工作。”<br> “别走了,回来吧?”<br> 黄易沉默。听得出,吴君是真诚的。相处日久,他感觉这丫头人不错,工作能力也挺强,是个认真的人。<br> 吴君又说:“你的辞职信老潘还没签字呢,她也傻了,坐在总经理室里发呆。她大概也不想你走。回来吧?”<br> “开玩笑!”<br> 黄易恼火:“我们费力打市场,她在办公室喝茶,弄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市场拓展计划,然后拿来跟我们指点江山,还听不进旁人意见,我们没说什么吧?这些日子,K88、科华、中星没攻下的单子,我们攻下了,我们没攻下的单子他们也没攻下,有目共睹是不是?市场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不说好听的也就罢了,可她凭什么克扣我们的奖金呢?好嘛,这就不谈了。可她凭什么在我辞职的情况下,还扣下我最后一个月工资?这就是想留我的态度?就算养条狗,也得喂饱吧?嗨,得了!这些土鳖私企老板都脑袋进水了,搞不清楚谁在给他们赚票子。再不走,我脑子也进水了。” <br> 吴君沉默。<br> 黄易自嘲地笑笑,说:“你别多想,这事跟你无关。”<br> “不是啦。老潘不懂这行业,是该多接纳下面人意见才对。算了,不说了。反正你这一走,销售部其他人都不想干了,晚上大家聚聚吧?”<br> “好。下班打我电话。再见。”<br> “再见。”<br> 挂断电话时,长发美女早已失了踪迹。黄易心里烦闷,满脑子都是刚刚离开的销售团队,不由恨恨骂了句:“妈的!”<br> 他对老潘这人的确没什么意见,甚至多少还有一丝敬佩。一个原本从事食品行业的女人不懂IT行业实属正常,可她对一个业绩不错的销售团队这么瞎指挥一通就是她的不是了。有些事物在形式上走走就可以了,现实毕竟需要一步一步踏实而行,再华丽的计划脱离市场现实也只是废纸一堆。教育行业那么好做吗?教育教学信息化的确是个风向标,可问题是,谁来买单?有多少学校能或者愿意掏出这笔不大不小的资金,投入在无先例可鉴的预案上呢?有多少教师连计算机基本技能都没掌握,他们怎么能短时间内将教育教学素材库熟练应用在教学中?太多了。可这些老潘根本不去考虑,她似乎只会挥舞着手中的全省教育信息采集资料高喊着:“这么多学校,我们只要做下五分之一,就是xxx业绩!”一想到这些,黄易就觉得胃里有条五百克的肥虫在蠕动。他敢打赌,老潘这会肯定还没搞清楚蛋糕和CPU的区别。当然,前提是没拆包装。<br> 在一个想象的空间里,任何事物都可以完美无暇,可是在现实状况下,没有什么不是千疮百孔。何况涉及到钱这个东西。一想到钱,黄易脑袋都是大的,赶忙就近找到柜员机,查了查卡,终于长吁了口气。卡里的钱足够养活自己半年了,可以静心猫在被窝里把世界杯看完。<br> 路上黄易不断给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们他辞职了。这样做出于两点,一是这些客户的关系都还不错,打个招呼,日后再做其他产品也好联系;二是隐晦的告诉客户,以后公司以黄易名义打来的电话与黄易无关。毕竟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客户喜欢,毕竟这个社会不是每个客户都会被利益驱动,是不是?<br> 到楼下时,黄易给女友打了个电话,然后上楼。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尤其是春节将临这段日子,他忽然想起很久没有给老妈打电话了。<br> 武汉的冬天有一股邪性的冷,气温并不低,但湿度大,冬天下雨,偶尔飘落零星雪花,落下时也成了雨伴雪,这种冷透骨寒心,与东北老家的凛冽北风和漫天大雪相比,老家的冷更像傅红雪的刀——凛冽、无情、凌厉——透着天机般的血色温意。<br> 黄易常常怀念老家的事物,随着年岁不断增长,这份怀念愈来愈重,可他还是坚持三年没回去。读高中就开始住校,再上大学,毕业倒是回老家了两年,办公司、搞小型投资、开酒吧,随着野心的膨胀,老家这个县级市的魅力和银行卡里不上不下的存款让黄易不甘心:凭什么我就不能拥有百万千万资产?他开始结交一些道上的人,生活渐渐奢靡,声色犬马的日子消磨了斗志、滋长不良念头,与第一个女友的关系渐渐疏离,对小本经营的东西开始嗤之以鼻,大把的花钱、学会赌博,甚至在桑拿房住上一两个星期也不出来。半年后,梦想中的百万千万仍如空中楼阁,幻化在道上那些狐朋狗友的空泛豪言里,而积累的那点资本也已成昨日黄花,消散在灯红酒绿浮华中。开始负债,开始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借钱、贷款,幻想一朝得势、万况盛艳,结果负债累累,唯一不曾遗弃他的女友被他遗弃,猛然清醒中,他已经形单影只、家徒四壁、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了。<br> 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酒精的刺激越发让他幻迷,也让他清醒,从头至尾回忆两年中点点滴滴,到头来只剩下一副空壳,对亲人和女友的愧疚和忏悔只能埋在心底,面对自己一手造成的悲惨境地,他作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离开。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疏远,带上从未失落的梦想和母亲偷偷塞过来的一千块钱,他离开了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身后没有一个人送行。<br> 列车呼啸的架势象凶猛的远古怪兽,而他则象一头伤痕累累的狼,满目都是悔和恨。盯着列车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一拳砸去,恶狠狠地告诫自己:从今往后,做任何事都不许后悔,不论对错!<br> 结果,他被列车员带走,罚款五十。那一年,黄易二十七。<br> 02最初格局<br> 夜幕降临,黄易刚好赶到金盾大酒店对面胡同里的一家土菜馆。吴君、王晓丽和石磊的身影从玻璃窗映入黄易视线时,他也看到了土菜馆内满堂食客。<br> 很多时候黄易想不通,武汉的餐饮业为何如此火爆?酒店、餐馆、地摊,大部分时间里都坐满了食客,这让他经常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IT不就是挨踢嘛,什么白领金领,叫得再好听还不都是打工的,就是“挨踢”的命,不如开家小餐馆,地摊也行,赚多赚少好歹心里踏实。<br> 这种念头不止一次自黄易心底冒起,却从未实施过。在他的意识里,这至少是一条可行的路。当然,三年之后他对这个念头的全盘否定,饱含了他对生活和现实的更深的认知,自然不是此刻的他所能明了。后来,生活不断地告诉他“不是这个样子的”或者“这是错误的”,而什么是正确的,生活从来不说。<br> 直到那次看电影《手机》,他有所悟:生活从来不是电影,没有预告。<br> 推门而入的一瞬,黄易从三人望来的目光里读出一些不同于以往的讯息,是什么,他不知道。石磊拉了张椅子过来,黄易拍了拍石磊肩头,以示谢意,又哈了哈手,冲吴君和王晓丽点点头,说道:“我来晚了,不好意思。点菜没?”<br> “我们也刚到,”吴君将菜单递给黄易,“你再加俩菜。”<br> “咱们可说好哈,今天你们请我,算给我开欢送会。”黄易嘻嘻哈哈地接过菜单,胡乱翻着菜单。半晌没见有人说话,又抬头看去三人,“气氛这么凝重?不会吧,我走了你们这么难受哈……”<br> 见吴君和王晓丽情绪有点伤感,石磊手一挥:“算了算了,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黄易,我们想一起辞职,咱们一起做吧?”石磊是个帅哥,刚毕业一年,做事利索,说话干脆。<br> 王晓丽则是个老业务员,胆子有点小,她和吴君都是本地人,平日对石磊这个小弟弟颇为照顾。<br> 尽管觉出有事发生,黄易还是一愣,未料三人想法这般决绝。黄易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扫了三人一眼,确认他们不是在开玩笑,这才开口:“说说看,你们的想法。”<br> “注册一家公司,就做我们现在给老潘做的产品,市场我们了解,现有的客户需求我们最清楚不过。”王晓丽说了黄易进门后的第一句话。<br> 石磊又加了补充:“市场你们做,技术我包了,这系列产品我都了解,应该没问题。”<br> 黄易将目光转向吴君。他很清楚,这三人中吴君做事最稳妥,他想听听吴君的想法。<br> “你销售做的好,有你在,我们心里有底,至少我们这个团队的业绩不会差。你这一走,更没人敢对老潘提意见,我们不能眼瞅着辛苦建起来的客户网毁在老潘手里,与其荒废,不如我们自己做。”<br> 吴君的话有些伤感,黄易心里又何尝不是?商场无情人有情,一年的风雨相处,来来往往了二十几人,只有他们四人始终不曾退缩的坚持下来。业绩出来了,人却要散了,莫说吴君、王晓丽是女孩子,便是石磊亦满目悲伤,黄易看着也心里不好受。<br> 看了看黄易,吴君又说:“我们可以凑点钱注册公司,眼前你手里就有两个单子,丢掉不如捡起。这两个单子的收益,至少够公司初期一年的日常开销,我们就可以安心开发新客户。这就是我们的设想。但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看你手里有单子才找你,真是想大家在一起做点事。”<br> “我懂。”<br> 黄易不再调侃,很认真地回答吴君。见三人齐看来自己,黄易明白他们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想了想他说:“我不反对这么做,但我有疑问。”<br> “什么疑问?”<br> “第一,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黄易笑了,诡异地看着吴君。“集体辞职、成立公司,还做原公司在做的产品……一个下午而已?”<br> 还有半句话黄易没说出口——怎么看怎么像蓄谋已久。<br> 三个人不说话了,王晓丽和石磊互视一眼,齐望去吴君。吴君抬腕看了看手表,说:“我还约了一个人,快来了。”<br> “谁?”<br> “一个也许能给我们带来投资的人。”<br> 扫了王晓丽和石磊一眼,黄易确认他们事先不知此事。他没作声,将目光注视着吴君。吴君什么也没说,只肯定地点点头。<br> “好,这事等会再说,能有投资人进来是好事。”<br> 见吴君暂时不想说太多,黄易没有追问,继续说下去:“第二,产品渠道。老潘是一级代理商,在湖北做这系列产品不可能回避她。”<br> 三个人齐看着他,黄易诧异地做了个退避的动作:“干吗?要吃我?”<br> 四人同时笑了,吴君无奈地瞪了黄易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认真点。”<br> “一起干吧!”石磊兴奋地望着黄易。<br> 王晓丽:“这个问题我们有想过,可以先跟老潘谈,我们做二级代理,一样等于替她做市场,我们跟她之间不过是劳务关系有所变化而已。”<br> 停顿片刻,她才说出重点:“实在谈不拢,就得你出面找找老冯。”<br> 老冯在北京,是深华科技华中大区经理,黄易四人谈论的产品正是深华科技推出的全新系列产品,老潘之所以敢签每年500万的湖北省总代权,就是看中了深华科技在业界的影响力。深华科技不但在国内业界久负盛名,借着上市的东风,近年来在海外市场的扩张上同样取得了不菲战绩,而老冯身为深华科技高层器重的新生代人物,又恰好分管华中地区业务,如果他出面,老潘的公司不过是湖北省总代,货源问题应该不大。<br> “你们这些家伙,原来在算计我哈。”看着三人期待的目光,黄易没有直接答复,他有顾虑。<br> 深华科技的国内销售总监老陈与老冯都不过四十岁,也都是深华北京高层重点培养的新生代力量,虽表面看来合作愉快,实则黄易很清楚,深华科技在内部管理权利分配上存在问题,这直接导致了各大区经理与销售总监不可避免的出现矛盾激化,尤其表现在老冯与老陈身上。黄易在深华科技工作过,是老冯一手带出来的,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他非常清楚这种权利斗争的残酷性,容不得半点差池,一旦为对方抓住一丁点把柄,立刻就会无限扩大化,直接后果就是今天还是地位显赫的人上人,明天就变成街头寒风中的流浪汉。这种打击是致命的,不但会摧毁一个人辛苦多年经营起来的地位和权利,更能摧残一个人的信心。<br> 业界这个圈子看起来很大,其实很小。韶华易老,再回首,已白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可以奋斗?<br> 老潘这个人有点“混”,一旦她脑袋发热,死活不同意走货给他们,老冯也是不好说什么的。而他们要做,只有窜货,并且是由深华总部窜出的货,这条路可以通,但一旦被人发觉,受伤害的将会是老冯。<br> 这才是黄易担心的。<br> 黄易点了根烟,望去外面的街道。玻璃和灯光很能迷惑人心,如果不是匆匆而行的人们穿着棉衣,几乎让人忘记这是在冬季。服务员进来时带入了一份菜香,石磊提议喝点酒,便要了几瓶行吟阁,黄易又点了水煮肉片和红油猪耳,一个吃起来过瘾,一个是绝好的下酒菜。<br> 四人干了杯酒,算是为黄易送行。黄易又倒了一杯:“来!我也给你们送行!”四人不约而同笑起来。这时吴君的电话响起,信号不好,喊了半天,放下电话说:“我们先吃,他那边有个饭局,结束了给我电话,一起喝茶。”<br> 03新龙公司<br> 黄易吃的满头大汗,他不大能吃辣的食物,但喜欢吃,尤其吃麻辣火锅时,通常要去洗手间3-4次以冷水洗脸。石磊见大汗淋漓的黄易还在猛吃水煮肉片,哈哈大笑:“老大,你像几百年没吃过一样。”<br> “几百年?不够。几千年也照吃不误。”黄易压根就没停下的意思,还顺口念了句诗:“人生难得几回吃,更想吃,更想吃。”<br> 王晓丽抿嘴偷乐。吴君憋了憋嘴,嘟囔了句:“肾虚吧。”<br> “嘿嘿!嘿!”<br> 黄易终于停下筷子,冲吴君贼笑时还不忘用餐巾纸擦掉嘴角的红油,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们不要笑,人生不断在掘金,真正能掘到金的人有多少?”看到三人不作声,黄易喝了口茶,接着说:“像我们这样的不就没吃过一口金嘛。而那些掘到第一桶金的人又总想掘到第二桶金、第三桶金,殷殷不止,‘更想吃,更想吃’,所以,通俗易懂、贴近生活、寓意深刻,这是好诗!”黄易给这句歪诗下了定语。<br> 王晓丽与石磊对视一眼,挤眉弄眼的坏笑,还不时故意、偷偷瞄黄易几眼。<br> “一群俗人,一群俗人!”黄易有点急了,目光殷切地望去吴君,“你不会和他们一样俗吧?不会,你肯定不会!”<br> 吴君看看黄易,又瞅瞅王晓丽和石磊,很认真地告诉黄易:“你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的歪诗!”<br> 黄易一口茶水几乎没喷出来。<br> 王晓丽和石磊哈哈大笑,连连附和:“对!就是歪诗,纯粹胡说八道!”<br> 一番胡闹,被电话铃声打断。黄易和吴君的电话几乎同时响起,黄易见是女友王隽的电话,边按下接听键边走出包间。<br> “下班了?”<br> “嗯。你在哪儿?”<br> “在金盾对面土菜馆,和同事商量点事。吃饭没?”<br> “吃过了。那我先回家,刚才老妈电话催了,果果闹人,得抱着不停走动才不哭,我回去帮帮老妈。明天我再到你那去。”<br> “好,晚点我给你电话。再见。”<br> 果果是王涛出世不到三个月的宝贝女儿,而王涛就是王隽的哥哥,在市公安局工作,平日工作很忙,孩子出生后便将老婆和女儿送到父母家中。王隽在S区区政府工作,特别喜欢果果,白天工作,晚上下班就早早回家帮助照料果果,这三个月里,陪黄易的时间明显减少。黄易也不在意,倒觉出一份难得的轻闲,偶尔周末去看看果果,或者陪女友的父母带着果果到中山公园晒太阳、散步。<br> 来武汉一年多,黄易与王隽的家人早已熟络。王隽的妈妈不大喜欢黄易,大概担心贫穷的黄易给不了她女儿幸福;她爸爸恰好相反,每次黄易去,这老兵总喜欢拉着黄易喝两盅;而她哥哥嫂子则无所谓的样子,对黄易不冷不热。<br> 黄易挺为难。<br> ——多去,还是少去?<br> 不过这个难题不久就解决了。那次黄易去王隽家吃晚饭,饭后俩人在厨房有说有笑的洗碗,黄易忽然看到女友的妈妈一脸不高兴地望了俩人一眼。黄易不明所以,洗碗后没坐一会就扯个理由溜了。第二天,王隽满脸不高兴的告诫他:“以后到我家说话注意点,别大大咧咧的,湖北人性格与你们东北人不一样。”<br> 黄易纳闷:“怎么突然莫名其妙说这番话?”<br> “昨晚你都说什么了?”<br> “昨晚……昨晚我说什么你不都在场吗?哪里说错话了?”<br> “你说你把这辈子的碗都洗了!”<br> “……这话有问题?”<br> “被我妈听去了!你在我家洗碗,还说把一辈子碗都洗了,这不是说我家里人虐待你啊!”<br> “……老天爷爷啊!窦娥啊!”<br> 争执之下,黄易越解释,牵扯出的问题越多,最终俩人大吵一场、不欢而散。黄易一气之下倒觉得庆幸:这样也好,我还不乐意去呢,乐得自在。<br> 那俩月里黄易觉得很舒坦,过了段浪人日子。后来俩人是怎么和好的黄易记不清楚了,他压根就懒得记这些“没事找抽的鬼东西”,反正俩人又经常牵着手在武汉走来走去,也恢复了每天通电话的习惯。<br> 就像今天一样。<br> 挂断电话,黄易还没进入包间,吴君三人已推门出来,说:“走吧,他来了,车马上到。”四人在门口等了不到三分钟,一辆商务别克缓缓停在土菜馆门口,车内好像不少人。<br> 黄易三人随在吴君后面走近商务别克,吴君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走向车尾。黄易心想:此人架子不小嘛,还要吴君替他开车门。这般想着,便盯着车窗的墨色玻璃看,心里有点不舒服。<br> 大概是黄易的眼神不大友好,车窗缓缓滑下,一张满面疤痕的凶脸出现在窗口,脑门上方一片光亮开阔地,“哥们儿,看啥呢?找事儿呢?”<br> “发什么愣,过来呀。”吴君停在商务别克后面的一辆破旧依维克旁,向黄易三人招呼。<br> 黄易差点晕倒,赶忙对那车窗口的光头凶脸说:“哎哟哥们,不好意思,认错车了。”说着,灰溜溜地快步走开,身后传来光头凶脸的恶语打趣声:“哥们!车认错没关系,女人千万不能认错啊!”<br> 车很快到了知音茶艺门口,黄易、王晓丽、石磊先入内落座,几分钟后,“他”停好车与吴君一同进来。吴君给大家作介绍:“这位是赵风。”<br> 三人站起来与赵风握手寒暄。<br> 刚才车里灰暗,大家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此刻,黄易才认真暗里打量了赵风一番,握手时特意以感觉观察了赵风的手,在心里对赵风下了第一印象评语:稍胖、好交往、不是投资人。<br> “这位是黄易,她是王晓丽,他是石磊。”吴君一一介绍完毕,喊来服务生,要了三杯五峰绿茶、一壶苦丁。<br> 赵风笑着说:“这样啊,我就开门见山,吴君与我是多年的朋友,下午,她电话里和我大致说了你们的情况。我也许,是也许啊,能给你们找来投资。不会太多,但够你们起步。”赵风说话时习惯双手握在一起,重点强调时习惯用“啊”拖坠出简短的“昂”音。<br> “原来赵经理和吴君是多年朋友,怪不得吴君这么有把握。”黄易已经可以确定赵风不是投资人,即便是,也绝不是第一投资人,他善意地笑着开吴君玩笑。<br> 吴君倒是落落大方,说:“以前我们是邻居,关系一直不错。下午电话里我跟赵经理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他说如果我们自己做,也许能给我们找到少量投资,我就给你打了电话,随后又私下跟王晓丽和石磊约了晚上吃饭,来时路上说了辞职的想法,他俩也赞同。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br> 服务生送来茶水,吴君和王晓丽抢去苦丁,三个男人喝绿茶。<br> 黄易从来不觉得苦丁茶有什么好喝,就像从来不觉得女人善于处理复杂的决断一样。可是吴君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对苦丁茶的看法是否过于武断了。<br> “需要我们做什么?”黄易目光停在赵风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面上,“我是说,在取得投资和了解投资方情况之前,我们需要做的是什么?”<br> 赵风欣赏地看了黄易一眼,说:“我不是投资人,投资人是我老板。在你们见他之前,需要做一份可行性报告,以便见面时言之有物。”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吴君一直说你能力很强,从你这个问题的思维方式看,她没说错。”<br> “那当然!我的眼光能差吗?”吴君得意状,好像赵风赞的是她,不是黄易。大家笑起来,吴君正色说:“赵风的老板就是新龙的老总。”<br> 黄易一惊,端起的杯子停在嘴边,问道:“新龙?何博昌!?”<br> 关于何博昌的传言很多,黄易听得最多的版本是武汉天河机场的飞机维修时缺少一种冷门配件,当时这信息被一个精通英文、德文的研究生知晓,这名研究生查询到该种配件的国外厂家后,开始积极寻找合作人。何博昌找到这名研究生,一番交谈后,大胆的与研究生草签一份和约,利用关系贷款一百万购置这种配件,五个月后,一百万变成三百万,何博昌与研究生各分得一百万净利。不久,何博昌和他的新龙公司出现,短短五年时间,迅速扩张。现在,能入新龙工作,就代表着高薪和进修机会。<br> 黄易无论如何也未想象到,这次小投资的背后,竟然牵扯出了何博昌,他怎能不惊。<br> “就是他。”不管如何隐藏,赵风言语间得意之色还是显露无疑,“所以,你们一定要在七天内拿出一份令他满意的关于这系列产品在湖北市场销售的可行性报告,我才能从旁帮助你们从他那里获取投资。”<br> “需要数据和文档资料的话,明天辞职时我们从——”<br> 石磊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黄易打断:“我们回去考虑一下,明天给赵经理答复。你看这样可好?”<br> “应该的,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明天让吴君电话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就行。如果决定要做,七天后,还是这里,我将何总带来,你们带上可行性报告。”赵风友善地笑了笑,又说:“那今天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我用车送送你们。”<br> “你们谁住的远可以搭赵经理的车,我就住这附近,溜达回去就行。”黄易隐隐觉得吴君和赵风的关系非同寻常,说话间,目光看去了王晓丽和石磊。谁知,这俩傻瓜挺兴奋,见有顺风车,连连说好。<br> 黄易站在寒风中的路灯下看着那辆破旧的依维克消失在车流中,竖了竖衣领,掉头向住处行去,车流的异彩灯光将黄易身上不断投映出奇奇怪怪的图案,频频闪逝。<br> 他刚才阻止石磊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上升到经济案件层面,石磊所要表达出的意图,已经构成一种犯罪动机,而这种事,即便当真要做,也是说不得的。<br>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事,黄易不干。<br> 04纵横诞生<br> 黄易大汗淋漓地倒在床上,窗外冷空气肆虐流窜,屋内则春梦深深。<br> 王隽轻巧地挑起自双臂滑落的丝带,侧目看了看窝躺在身旁的黄易,眼神清亮明媚。穿好内衣,王隽顺手将棉被拉过来,盖上两人的身体,在被子里抱住了黄易,两片绵绵的嘴唇轻轻张合:“休息半个小时我就回家。”<br> “嗯。”黄易仍闭着双眼,手指在王隽滑溜溜的背上轻轻划动,混沌着说:“休息一会,我送你下楼。”<br> “你有日子没去我家了,这个周末来吃饭吧?”<br> “不去好不好?”<br> “你说好不好?”<br> “不好。”<br> “那你还废话。”王隽拱在在黄易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不理会黄易的呲牙咧嘴,幽幽地说:“这种状况,什么时候能买房子哦,更别提结婚了。”<br> “结婚就一定要买房吗?”<br> “不买房,住哪儿?”<br> “那么多结婚的,都买了房才结婚?”<br> “你什么意思!”<br> 王隽忽地坐起身子,黄易精赤的上身顿时被冷空气激起阵阵寒栗。睁开眼,看到王隽气呼呼地瞪着他,黄易搂着她肩头躺下,又盖好被子,才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妈不像在嫁女儿,像卖女儿。”<br> “你!”王隽愤怒的扭动身体,无奈被角被黄易压的结结实实,她半天挣不开。黄易无奈地补了句:“就是卖,我也要买啊!你妈要不将你卖给我,我就是抢,也要把你抢到手!”<br> “谁要跟你啊!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德性。”猫在黄易怀里,王隽抬眼狠狠剐了他一眼。<br> 屋内的灯光冷冷清清,照着简陋的布置,黄易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将王隽搂的紧了紧,心里温暖如春,又有些忐忑。对于未来,他曾设想过无数次,但一直对这份爱情存有莫名其妙的忐忑,说不清道不明。<br> 王隽的父母是建设兵团的老兵,她舅舅是建设局局长兼重大工程指挥部指挥长,她哥哥是公安局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她的表姐和姐夫在国内和澳大利亚都有经营的不错的公司,她的……唉,黄易每次想到这些,心里就犯酸,自己有什么呢?除了空乏的大志,什么都没有。<br> 从第一天进王隽的家门,他就告诉她的父母:我是农民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可是,这似乎不起一点作用。她的母亲下达的军令是:没房子,不要谈结婚。黄易很清楚,作为一个母亲,她的要求并不过分,比较他与王隽的家庭环境,她不旗帜鲜明地反对这场恋爱已经够可以了。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前路不明”的流浪汉呢?没有这样的母亲。更何况,她的女儿不单长相漂亮,而且连续五年获得市演讲大赛第一名,也是区政府搞宣传工作的主力人员。<br> 家庭基础环境的落差,黄易心里很清楚,也很无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条定律同样适用于婚姻,这是他渐渐被迫承认的事实。<br> 但黄易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下,就像他一直当诚实勤劳的父母是最伟大的父母一样,在他内心里,容不得自己因为这种环境落差而去低头、而去谦恭有加。他做不到。<br> 每当这种时候,在老家被他抛弃的女友总会浮现心头,那个和他相处了八年、父亲是当地国税局副局长的第一任女友——她从来没要求过这些,甚至她父母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要对他们的女儿好。<br> 有时候黄易也思考,是不是要求越简单、越容易,反而越难以实现呢?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拥有一份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和婚姻,在某个城市能遇到同样贫穷、执着的女孩子,携手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家庭、事业和心情,好赖都是自己的,没有比较、没有落差、风雨共赴。<br> 他自己也苦笑,笑这份柏拉图式的天真和虚妄。<br> 低头看看猫在怀里的王隽,黄易当真乐开。短短几分钟,王隽竟睡着了,脸蛋靠在他胸口,将小嘴巴挤成了鸡屁股形。拉了拉被子,将王隽肩头盖严实些,黄易抬眼扫了一眼挂钟,轻轻自床头的公文包内取出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期发生的事情。<br> 与何博昌先后谈过三次,最终确定了合作方式:赵风、黄易、吴君、王晓丽、石磊五人成立武汉纵横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黄易四人各占百分之十股份,赵风占百分之六十股份,赵风的百分之六十股份中,百分之十与黄易四人一样以资金方式介入,另百分之五十则以提供方信大厦内的一百平米写字间给纵横网络两年免费使用权方式体现。<br> 何博昌不参与纵横网络的所有事宜,只是私下与赵风签署了一份两人间的协议,由赵风成为控制纵横网络之人,而实际上,他却达到了只动用了少量资金便拥有了纵横网络的百分之六十股份的目的,并且置身事外。<br> 这种合作方式对他们四人相当不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资金充足,谁愿意寄人篱下?更何况年少轻狂的他们有着急于做一番大事业的迫切心情。而他们这种成立公司的方式也是不合法律程序的,但何博昌并不指出,而是退走,让赵风走上前台,成功则皆大欢喜,他仍操控一切、坐享其成;一旦有不良状况出现,也与他无关,干干净净地抽身事外。<br> 这些,黄易心里很清楚,也很无奈,他除了默默接受,唯一的希望就是纵横网络能平稳度过开局的瓶颈期,那么,一切不利因素便有了慢慢调整、修补的可能,否则……后果他不敢多想,只有努力工作。<br> 对IT行业,赵风并不了解,好在他表示全力配合工作。黄易则将工作分配下去,赵风配合吴君办理公司相关证件和办公用品,王晓丽负责将武汉市内的重点客户巡访一遍,而他则带着石磊跑手中两个救命客户。<br> 这两周时间里,黄易感觉生活乱糟糟的,所幸在工作上还算有序,虽然执照还未办好,刻章子的铺点倒是随处可见,两个客户的单子顺利签下,但是,下午吴君也将老潘拒绝供货的消息电话通知了他。<br> 重将脑海中的思路整理了一下,黄易迅速记下三点:明天早晨开个简短的会,将近期工作开展状况做个汇总分析;乘明晚的火车入京,找老冯拿货;离春节还有三周时间,必须在一周内将产品安装调试完毕,这样才能拿回合同款,否则,老潘一定会派人在春节前对客户巡访,一旦她发现这两个客户已经签了该产品购买合同,势必要从中阻挠破坏。<br> 越过总代、窜货、抢客户,只要老潘稍加阻挠,这两个单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交易,这点,谁都清楚。况且还涉及到老冯。兵贵神速,当务之急,他要做的就是抢时间。<br> 合上本子,黄易又抬头瞄了一眼挂钟,他轻轻摇醒王隽。王隽蒙胧着睁开眼睛,极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说:“再让我睡会,十分钟。”<br> “别睡了,时间不早了,小心你妈电话打来。”<br> “我就说加班。再睡十分钟。”<br> “猪!起床啦!”黄易将嘴贴在她耳朵边大喊,拍打她的脸蛋,“快起来收拾收拾回家,我也要早睡,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br> 王隽这才懒懒地坐起来,开始套衣服。黄易直接套上厚外套,跑去洗手间,三下五除二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不见了王隽人影,书桌上留有一张纸条:我自己回去,到家给你电话。<br> 05京城的战争静悄悄<br> 北上的感觉很熟悉,不光是地域气息,也有心灵深处暗动的魂牵梦绕。对于家,漂泊在外的人大概都有共鸣,可能是老父老母,可能是一方泥土气息,也可能是梦里念她百千回的一个背影、一种凝眸。<br> 望着车窗外无情飞逝的旷野,离京愈近,亲近感愈强烈,仿佛离京几千里的东北老家,一个跨步,就那么惊愕地出现于京畿。可待他不由自主地探手抚询时,所有景物如梦幻的花,怦然消弭,留给他一份愈见沉重的怅然若失。唯有一声轻轻地叹息,转身离去。神念里,恶魔站在他寥落的背影后,俯视着他,狞笑。<br> 他蓦地念起朋友的一则短信:记忆还没发生太多的错位,但生活已换了模样。时光流淌,我在岸上观望。<br> 火车在夜幕里轰隆隆驶入西站,也将黄易的思绪拉回现实。夹在人群的洪流中,黄易抬头望了望城市的霓虹,心底蛰伏已久的呐喊蠢蠢欲动:北京,我杀回来了!<br> 在深华科技附近住下,黄易打了几个电话,一小时后,黄易钻入楼下的一辆小车,屁股还没坐稳,肩头挨了重重一拳。<br> “你小子没事不会想起我!哈哈!”<br> “放屁!我是那骑瘦驴入京的穷书生,不找你找谁?搁解放初,你这号人就是我吃你、喝你、分你田地的对象!时代变了,你就偷乐吧!”<br> “靠!你是不是人啊,大半夜的我冒着刺骨寒风眼巴巴地来给你接风洗尘,就换你这话!下车下车,老娘我自己逍遥去!”<br> “好好开你的车,别把我命丢你手里。”<br> “怎么着?老娘给你陪葬你还不乐意啊?说吧,到哪儿?”<br> “找个街铺,三里屯今天就不去了。”<br> “滚!”<br> “哈哈!别激动,冷静。你一准在三里屯有情况,否则不会这么激动。”<br> “滚滚滚!本姑娘的清誉就毁你手里!”<br> “说正经的,最近咋样?”<br> “还不那样,撑不死,饿不着。”<br> “那就成,说实话方天,你这种生活方式真让人担心。”<br> “管好你自己吧。京城水太深,我早晚得死,没饭吃了我就去蹭你。”<br>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黄易没来由地一阵痛,他可以肯定这种痛不是男女感情的痛,似乎是对这现实、对生活状况无力的痛。扫了一眼驾驶位上娇好的侧面庞,一缕黑发闲散自耳际垂下,耳垂大而饱满圆润,按照相学来看,这种人本该富贵有加才是,本不必离落万丈红尘才是。黄易不忍再看,急忙收回眼光,心底却浮现一幕场景:一个娇小的女子,头缠绷带持枪立于狼烟四起弹坑遍地的废墟上,四野尽是围拢而来的敌人。<br> 黄易还是通过小白认识的方天,小白是辽河入京的一个丫头片子,二十岁的小小年纪,经历却千折百回、苦难重重,这也让她有了与年纪极其不相衬的思想和气度。这种“失重”的结合体曾经让小白沉在自身灵魂的纠缠里而无法自拔,那段时间里,黄易出现在她生活里,两人相识,之后,黄易认识了与她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方天。<br> 方天不同于小白,土生土长京人,在清华大学的一所科研所工作,离异,带着女儿生活,年纪比黄易大几岁。年纪稍大的离异女人对生活有着足够的认知,偏偏思想却柏拉图得近乎让黄易震惊。她可以夹着支绿色的含有薄荷味的mint,口中呓语着:赚了足够的钱,就建一座山庄,把你们都接过来,再也不理会他妈的种种烦恼不如意!<br> 女人白痴起来挺可怕,可是,不得不承认,一个过渡白痴的正常女人,通常令人不由自主地恨并尊敬着。方天就是这种女人。她可以三天中挥霍无度,也可以三十天里清苦如僧。黄易渐渐认识到,这是一种气质、气度,就如sobranie说的那样,“合适的香烟品种就如合适的香水品牌一样,让你品位十足”。<br> 方天侧脸看看黄易:“怎么了?神不守舍的。哈哈,不会真怕了我蹭你吧?”<br> “什么?”黄易从冥思中拔出,根本没听清方天说了些什么,“小白呢?”<br> “怎么着,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了?”<br> “放屁!”黄易笑骂着,“乡下人难得进京,不见一面,终归不大好。”<br> “呵呵……”方天爽朗地笑,像中了大彩,“咱就去她楼下,估计她早跟孟姜女似的,等哪儿了。”<br> “别废话,我们没特别关系,我有女友。我们都是朋友。”黄易知道方天眼角的余光在瞄着他贼笑,他故意装作不知,将目光投去外边的繁华夜景。街道的霓虹被速度拖出长长的尾巴,建国五十余年,中国人民果然响应了党的号召,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也让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了。<br> 黄易心里清楚,方天一直想将他和小白撮合到一块儿,尽管知道他在武汉有女友,这可恶的女人才不管这套,她觉得合适,她喜欢看着小白和黄易在一块儿,她就千方百计要达到目的。<br> 黄易没有给老冯打电话,老冯是个有家室的人,半夜打扰终归不大合适。黄易也没给在京工作的几位同学打电话,此次入京的时间很紧迫,明天就要赶回武汉,太多人知晓,没有几天驻留是无法走脱的。其实,有一个电话黄易一直在权衡要不要打,老家分手的女友的弟弟朱旷就在空军总后勤政治部,他很想通过朱旷知道一些关于他姐姐这几年的状况。<br> 思量再三,直到与方天、小白分手回到酒店,他也未能作出决定。“妈的!婆婆妈妈!”一气之下,黄易骂了自己一句,随手将电话仍在一边,倒头便睡。<br> 梦里仿佛有个声音不甘地大喊:让乱七八糟的事见鬼去吧!<br> 第二天九点,黄易已经坐在深华科技总部的六楼接待室,与老冯已见过面,老冯亲自给他办理货的事去了,黄易不想被这座大楼内的熟人看到,拿了张深华科技内部报纸遮挡着装模作样地看起来。<br> “嗨!黄易,真是你小子!”<br> 黄易被吓了一跳,拿开报纸时便看到,老陈五百度的近视眼迫使其几乎以“侦察”的姿态靠了近来。<br> “老陈——”黄易抬眼撞见厚厚的近视眼镜,愣了一下,赶忙起身:“嗨!陈总好!”心里却不由暗骂:不待在办公室喝茶,你他妈的这时候跑出来干嘛!<br> 其实,黄易知道,这种骂由很牵强。<br> “别陈总陈总的,就叫老陈,习惯了,亲切!”<br> 老陈异常热情,黄易明白他这是一语双关,便也随着打哈哈:“那哪成!你可一直都是我的太上皇啊,以前是,现在是,将来……哈!将来也有可能。”<br> 在黄易的圈子里都知道,“太上皇”就是压在头顶的大便,臭臭的黄黄的。<br> 老陈面不改色:“黄易你小子当初说走就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怎么,想回来了?没事儿,有啥事儿跟我说,刚好行政部又在招人,你要来,不用面试,我保证直接录用。”<br> 黄易心里骂了句去你妈的,面上笑似狗尾巴:“陈总,你是不是万花丛中过,错将我作美娇娘啦?”<br> 一拍额头,老陈恍然大悟状:“哎哟!忘记了忘记了,你可是销售尖兵,怎能委屈在行政部,呵呵。”<br> 黄易与老陈相互挤兑着,心里却着急:不能跟他在这儿墨迹,一旦撞见老冯给我办货,他肯定会揪住不放,对老冯不利。脑中急转,见老陈没走的意思,只好来他个山不转水转。<br> “我去洗手间。陈总,你的办公室没换地儿吧,一会出来我上去坐坐。”<br> “还在七楼,一会你来吧,我那儿有好茶。”<br> 黄易从洗手间探头向外张望时,老陈的背影正消失在电梯里。心里长嘘了口气,黄易直觉得比解决掉憋了三天三夜的尿急还舒坦。出来不到十分钟,老冯自电梯里出来,拎着一个深华科技的包装袋望了黄易一眼,先行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黄易赶忙起身,跟入老冯办公室。<br> 此时,老陈正在七楼的办公室内拨通了五楼商务部电话,似乎在询问着什么。当然,这一切,此刻的黄易,包括老冯,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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