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岗到龙华,坐大巴10元。
大雨。余家顺没有伞,就不去汽车站了,站在路边等。
这条路余家顺最近经常跑,知道去龙华的车多的是,只要给钱,在哪里上车都一样。
不到10分钟,一辆大巴过来。余家顺还没来得及招手,大巴就善解人意地停在他身边。车门自动打开,余家顺一只脚踏在车门上,问:“去龙华吗?”“直达。”司机无比豪迈地说。
余家顺脚一蹬,手一拉,上了。
直达好。余家顺最讨厌有些大巴七拐八拐,等到达目的地,酝酿一个星期的情绪都给晃没了。
大巴驶出松岗,果然上了快车道,余家顺想着再过半小时就见到卜云梅了,心情也跟着车子一起畅快起来。
这就是深圳的好处,“快车道”其实就是标准的高速公路,但因为在深圳市内,不收费,所以叫“快车道”。大巴既然上了这个道,就真是直达了。因为快车道和高速公路一样,上面不能停车。
这时候,售票员开始售票。
售票的不是司机,而是另外两个人。彼时,余家顺还以为他们是乘客呢。
“一人二十,一人二十。快点快点!”两个人声音很大,态度不好,与刚才上车时司机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司机倒不说话了,专心开车,仿佛车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二十就二十,余家顺无所谓,想一想20元直达,能早一个小时见到卜云梅,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不亏。于是,没作任何争辩,就乖乖地掏出了20元。不过,旁边的一个小伙子不干了。他说:“不是10元吗?”“那是走国道,”其中一个售票员说,“你没看见这是走高速吗?”“什么高速?这是‘快车道’,不收费的,凭什么要收二十?”“你怎么知道不收费?我们买了月票。”“就是不收费。电视上播的,我看了。”“看你妈的逼!十块钱还想直达啊?人家都知道直达二十,怎么到了你这里那么多哕嗦?!”“人家”指的就是余家顺,因为刚才余家顺就乖乖地掏了20元,连个响声都没有。
余家顺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托儿”,起码也是助纣为虐。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辆“黑大巴”,觉得有些对不起其他乘客,特别是对不起旁边的这位小伙子。
“那我下车,不坐了。”小伙子说。
“下你妈的逼!”售票员继续骂道,“这高速公路上能停车吗?!”“我就十块,要就要,不要拉倒。”小伙子横起来。
另一个售票员走过来,二话不说,抬手给小伙子一个嘴巴。
余家顺吓了一跳,感觉是打在自己脸上。
怎么能随便打人呢?!余家顺忿忿不平。
再一看,这两名售票员并不简单,身上穿了迷彩服。电视上,迷彩服是救灾抢险时候的人民子弟兵形象,谁见谁爱;在深圳,同样的服装却成了各村里面的“民兵”,常常充当当地“土法律”的“执法者”,谁见谁怕。
余家顺是老深圳了,早年还没有取消边防证和收容制度的时候,领教过“迷彩服”的蛮横,现在还有些害怕,又想到自己的“助纣为虐”,觉得有责任帮小伙子摆脱困境,息事宁人。于是他就安慰小伙子说:“算了,不就十块钱嘛,直达,不亏。”“我身上确实没有钱了。”小伙子挨了“迷彩服”一巴掌,这时候已经软下来,可怜兮兮地说。
“没钱?没钱你上什么车?”“迷彩服”又要打人的样子。
“算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托儿”,又像是对自己“助纣为虐”的赎罪,余家顺又劝售票员,“我给。我替他出十块钱总可以了吧。”“迷彩服”不说话,接过余家顺的十元钱,先看看人民币的真伪,再狠狠瞪了小伙子一眼,这才往后走,继续对付下一位。
“谢谢大哥!”“迷彩服”走后,小伙子红着脸对余家顺说。
“没事。”余家顺说。心想,谁让我是“托儿”呢。同时,他又有些美滋滋的,第一次体会到作为施舍者的快乐,更感觉这10元钱出得值。“给。”小伙子又说。
“什么?”余家顺看着小伙子手上的东西问。
“彩票,刚买的。”小伙子说。
“什么意思?”余家顺问。
“五注,正好十块钱。”“我要这个干什么?”余家顺仍然不解。
“我身上确实没钱了。我不能白要你的钱。”小伙子坚持说。
余家顺接过来看看,确实是刚买的,还没有开奖呢。
确实是5注,每注2元,总共10元。
但他不相信这张彩票能中奖,可如果不接,倒像故意不给小伙子台阶下一样。余家顺看着小伙子一半被打红、一半被羞红的脸,于心不忍,笑笑,把彩票揣进口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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