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达吉倏地用左手抓住裙边,又赶快松了手,“哦”地尖叫一声,蹲到地上,把脸儿埋在一双手掌里……任老汉呆住了。忽然,他像从梦中醒来,向达吉伸出了双手:“妞儿,你是妞儿……我的……”达吉从手掌上面露出含泪的眼睛,轻若微风般地叫了一声“阿大”。老汉蹒跚着向达吉奔去,用老泪哽哽的声音说:“妞儿,你再记一记,我们家是两间草屋……门口有三株石榴……你想得起来吗?”达吉摇摇头……“你想一想,想一想,我们地坝边有一个池塘,你天天把小鸭子从池里赶回家……”达吉把头儿靠着墙,眼睛望着屋顶……“妞儿,我们家门口有一道竹篱笆,你常常去数那篱笆的竹子……”达吉一下子投进这老汉的怀里,抽动着肩儿哭了,两个人都哭了……
好激动的我,也渗出了泪水。我正要举袖揩泪,忽听门外马赫尔哈愤怒的声音:“谁来抢我的达吉,谁?!”我紧张地站了起来,达吉也慌忙躲到一边。老马赫像一阵旋风似的闯进门,敞开披衫,站立在屋中央,用那充满仇恨的透红的眼睛盯住任老汉,厉声叫道:“你给我滚开!像挡路的石头一样滚开!你休想抢走我的女儿,滚!”我虽然知道所谓“大凉山性格”的猛烈,却从未见过老马赫如此暴躁;更想不到衰弱的任老汉竟也会暴跳起来,他用旱雷似的声音大叫:“你滚开,你这个蛮子,你滚!”一听这话,我知道坏事了。只见马赫的脸变得铁青,那满脸的皱纹像弓箭似的绷紧了,那微黄的眼珠,似乎就要从眯着的眼里蹦出来。
春天的大凉山,彝族人民美丽的家乡。
蓝色的河流,穿过苍翠的峡谷,在高原上伸延,两岸白杨萧萧,山花盛开,田亩相连。
炊烟像纱一样,淡抹在村庄上,飘绕在木顶泥墙的房屋上。村边草地上,羊群游逛着,立在羊群中的彝族牧童,吹起了马部--彝族笛子,这悠扬的笛音在群山间回荡,揭开了故事的序幕……
山茶花、杜鹃花开放在山坡上,一群彝族姑娘正在采花。风,吹动着她们描花的头帕,传送着欢乐的歌声--
歌声中,盛装的彝族群众走过坡下山路,向尼古拉达镇走去;有的撑着伞,有的赶着扎彩的马,有的弹着月琴。
小伙子尔布,从街口匆匆向山坡跑来,扬手喊道:“喂……达吉,马赫社长叫你们快把花摘回来,汉族老大哥就要到哕!……”
达吉侧过头,扬起墨黑的眉毛,用爽朗的声音回答:“哎……我们就来!”她转身对女伴们说:“姐妹们,咱们快走吧!”她们拿着花束跑下山坡,描花头帕与百褶长裙飘荡着,像些蝴蝶儿似的。
尼古拉达镇熙熙攘攘。
今天赶场,又逢迎接汉族水电工程队,所以分外热闹。人们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走动着,谈笑着。街道两旁,张着些油布篷;篷下有卖花布的、卖珠子的、卖器皿和乐器的。在这晃动着黑衫彩裙的人丛中,达吉和姑娘们匆匆走过。达吉像一只云间的小鸟,脚步是多么轻快,她那墨黑的眉毛下,大眼睛闪烁着少女的天真。
她们跑上石阶。这是一栋较新的房屋,门边木牌上写着“尼古拉达人民公社”。人们进进出出,显得忙碌而欢欣。这时,公社党委书记木呷与社长马赫尔哈正阔步走出门,飞跑着的达吉,不提防撞在木呷身上,把花瓣都抖落了。
木呷是个风趣的中年人,他拍拍达吉的肩头笑道:“嘿,小画眉鸟,你可飞得真快呀!”
马赫慈祥地笑道:“达吉,还不快给木呷书记赔个礼!”
达吉:“阿爸,这咋怪我?您催我们快回来,害得我气都喘不过来。”
顽皮的姑娘加加姆说:“马赫社长,您该表扬我们哩,看,多漂亮的花!”
木呷:“多漂亮的花!走吧,快拿着去迎接汉族老大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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