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的公车开不到那里。坡太陡了,轮子上不去。红色的带子从南一直扯到北面,围绕建筑群整整一周。宴夜走到那里的时候,街灯刚好亮起来。那条狗停在了马路对面,没有跟过来。它眯着眼睛在那里摇尾巴,身边吃雪糕的小孩好奇地拍着它的头。从宴夜站的地方看过去,它张开的嘴好像一个笑容。
那个守门人以一只猫的样子出现,绿色的眼白色的须。它一面叫着一面沿着铁丝网快速地走。宴夜在外面紧紧地跟着,记下它的步数。第五十三步的时候,猫又像来时那样突然消失了。禁区外面没有灯,面前是一片漆黑的陌生领域,铁丝网里面,是看不清脸孔的破败建筑。宴夜拿出手电筒,按照之前守门人的步数向禁区里面打信号。当他打完的时候,铁丝网分成了两半,下面的那半自己沉了下去,让出一个小小的入口。他叼住手电筒,像猫一样钻进去,钻到一半的时候,背包忽然卡住不动了。
他侧过头,借着电筒微弱的蓝白色光,看见一张满是獠牙的嘴和一条猩红色的舌头。
“呵……”它嘶嘶地说。
背包是被铁丝网钩住的,那只狗的牙齿和爪子都还闲着。看到这些后,宴夜用三分之一秒的时间做出了决定。他后退了一步,解开了背包的搭扣,背包掉下去,铁丝网随之闭合。他转身快走,远处的探照灯照进来,残破的瓦砾和茂密的蒿草遍布的地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莹莹的青色光,诡异而又鲜明地一晃一晃。宴夜一面走一面记下路上的标志——一套茶色的矮屋、一盏红色的灯笼、一道通向地下的台阶、一面涂满彩画的废碑、一只被人钉在树上的老鼠……一只公鸡标本站在废屋顶上,以四十五度的姿势向地面倾斜着。它满脸仇恨地望着对面,那里的灯管白光耀眼,纷飞的虫蛾们摇晃着肥胖的身躯,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嘤嘤声。
“你来得真慢。”
那男人提着一盏绿色的灯,突兀地出现在道路正中。线样的眼睛,线样的嘴唇,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孔。他扛着个小孩,十分相熟地伸出一只手,“我是这里的看守,你妈妈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宴夜看着那手,没动,“能给我看下你的身份证明么?”
男人把灯火举到面前,额头上赫然显露出银白色的鬼脸图案。
男人把灯火移开,笑笑,“可以了吧?”
十一岁的男孩瘦削而单薄,他穿着宽大的运动服,浅棕色的短发遮住了一只眼睛。他合着苍白的唇,没有应声。拆迁区的废屋密集,断壁残垣勾勒出阴森恐怖的迷宫图景。男人提着灯在前面带路,肥硕的身形在破瓦乱草间穿行如飞。七八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两幢紧挨着的公寓楼面前,楼与楼之间的缝隙不足半米,被小叶的藤蔓植物所覆满。叶帐后是条细长的小巷,墙上同样点着青色的灯。又走了十几分钟,眼前忽然明亮。那是间装潢精细的大厅,有着暗红和米白相间的光滑地砖。正对面是雕花扶手的旋梯,灯从头顶的曲形天花板投照下来。男人旋开黄铜螺钮,白色的灯渐渐亮了起来。他把肩上的那个孩子放到靠门的沙发上,长长地嘘了口气。
“坐吧。到这里就安全了。除了我们的人,没人进得来的。”
“这里是哪儿?”
“TIA学院的旧图书馆。之前的院长先生和你妈妈是好朋友,我是这里的守门人……本来一出门就要去接你的,半道碰上了这个丫头……今天麻烦事还真多啊。”
“她是谁?”
“也是别人托付给我的,是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不说这个了,知道追你的是什么人么?”
“不生犬。”
“冲你妈妈的笔记来的?”
宴夜看着他,没有回答。那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给你倒杯水。你帮我看看这孩子,她晕过去有阵子了。”
他穿过走廊,向另一个房间走去。门关拢时,吱嘎一响。宴夜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那个小孩原来早醒了,一直睁着眼睛在那里发抖。宴夜刚靠过去,她就一面踢着腿一面喊:“别过来别过来……”宴夜绕过她,把电视扭开了。通缉令。新闻。广告。通缉令。综艺节目。电视剧。通缉令。喧哗的彩色在墙壁上像怪兽那样肆意奔跑,宴夜的身影被放大、被扭扯、被变得居心叵测……然而那个女孩的抽泣声却渐渐弱了下去。
电视剧演到第三集的时候,宴夜忽然开口道:“饿么?”
那孩子抬起头看他,宴夜在口袋里翻了翻,掏出那包皱巴巴的薯片,“先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的。”
她看着那袋子,没动。宴夜把口袋撕开了,吃了一片,又丢给她。小女孩脸红了一下,默默地拿了一片,小心地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看宴夜不说话,她才开了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TIA的图书馆。”
“图书馆?”
“存放书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除了这里,其他的区都不造纸质的图书了。”
“这里是第几区?”
“第五区。”
女孩手里的零食袋子掉落在了地上。
“不用担心,”宴夜把那袋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我不是变异人,也不是巡航者,和你一样,只是个污者。我不会咬你,也不会把你送到警察局,这袋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下毒,不过有点儿过期了,你吃了可能会拉肚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污者?”
宴夜指了指她手臂上的鬼脸印记,女孩的脸再一次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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