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好啊”“五魁手啊”这样的划拳声泰山压顶般从二楼砸下来,那些人脸涨得通红,像发怒的螃蟹一样伸着指头叫着,唾沫星子像纷飞的苍蝇一样落在面前的杯碗盆勺里。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阳光在低矮的瓦房和楼房之间跳来跳去,经过各色墙壁的反射,像五颜六色的波浪在空气中一波一波涌来。他甚至恍惚闻到了大海清新的气味。李茂才觉得像做梦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前方在喊着“冲啊”“杀啊”,后方的人在喊着“哥俩好啊”“五魁手啊”,短短的十来天。好像经历了两个世界。
士兵们像进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好像没有见过世面。他们一脸疲惫,衣服已经换洗过了,但仍旧散发着血腥昧和恶臭味,钻进他们的头发里、鼻孔里,整个五脏六腑被战争的气味浸过一遍,怎么也洗不掉了。在这个阳光明亮的中午,远离战争的淳化镇一下子让他们松弛下来,他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得像刚出笼的馒头一样的空气,连大卡车哼哼哧哧地从他们身边开过,卷过一长溜的灰尘,扑向他们的眼睛,钻进他们的鼻孔里,他们仍旧毫不在意地笑着,惊奇地看着每一家店铺,每一个人。
原本以为能走的人们早已经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镇子,随便就可以找几处宿营的地方。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
李茂才不得不停下来,弯下身子问路边一个卖菜的老头:“老先生,请问镇公所在哪里?”
那个老头像被吓着了,身子往后仰了一下,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李茂才,摇了摇头。李茂才苦笑了一下,这个来自乡下的老头,难道连什么是镇公所都不知道吗?
他只好站起来.拦住一个戴礼帽的中年人。中年人板着面孔,一句话也没说,回头冷冷地向远处有着几座灰色平房的小院指了指。
李茂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戴礼帽的中年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擦身而过,衣衫带起的清冷的寒风让李茂才鼻子有些发痒,想打喷嚏,他使劲抽着鼻子忍了忍,终于克制住了。
镇公所门口两边是覆盖着黄色琉璃瓦的两层小洋楼,每个楼都有一个香艳的名字。站在门口的姑娘们搽着口红,穿着绣着红艳艳的牡丹的布鞋,有几个长得稍微漂亮的,还穿着难得一见的高跟鞋,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劣质香水的味道.满眼媚笑地邀请着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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