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我,就这样承担了这份重要工作。此前,我每天只是做些家务,此外,给奶奶捶捶背洗洗脚端端茶递递饭烧些柴火。学会放牛,就等于能给母亲减轻负担了,这让我不由自主心生骄傲。
为了让牛安心睡眠,我将牛棚满是蚊子的事告诉了母亲。当天,母亲去山上采了一种树叶回来,黄昏,将树叶置于铁盆中,在牛棚里慢慢烤,蚊子闻了味就自动飞走了。牛其实很通人性。我放的黄牛对我细心的关照似乎抱有感怀之心,每当听到开锁的声音,它便立马爬起来站在门边等我,甚至还将头探过来,以便我解开牛角上的缰绳。
牛与人一样,一日三餐,再加点宵夜便算是福分了。牛的宵夜是双季稻存留下来的稻草,或是平时采割的青草之类。为了让牛吃得好,我每日清晨与黄昏,在能走到的田野或山坡,牵着牛去吃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个冬日的黄昏,我将牛牵到一片植有苎麻的山坡。冬日很多植物已枯萎,唯有苎麻还青绿如旧。我听母亲说,牛不食苎麻,于是把牛随便一放,安下心来提着竹篮四处找野菜,没想到在芝麻地里意外寻到一片碧嫩。
猪草!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竞忘了看牛。等我意识到时,已不见牛的踪影。正急得不知所措欲哭时,远远看见牛在山凹下,低头猛嚼着绿油油的麦予。这还了得!我知道,这块地的主人正是与我奶奶有矛盾的那家,赶紧拎起篮子,一边大声喊一边飞奔而去。牛毕竟是牛,此时此刻,它正美滋滋地享受美食,再大声也听不见,即使听见也不会回头瞧一眼。我奔跑中几次差点摔倒,脚下的一只布鞋掉了也顾不上找回。心想,这下惹大祸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回去肯定会被骂死,甚至被打。我没命地边跑边喊,希望赶快牵走可恶的牛。牛太贪吃了。我近前一看,立即放声大哭起来,只见足有半尺高的大片麦子已进了牛腹。我气愤得举着鞭子,边捶牛屁股边嚎啕大哭。我知道,这下肯定惨了。可是任我使尽力气,还是拉不走那头黄牛,牛继续慢吞吞地吃着美味的麦草,神情似乎在嘲笑我。
我急中生智,拾起地面的一块石头,对准津津有味咀嚼着麦子的牛唇砸了下去。这一砸可不得了,原本亲如密友的牛突然性情大变,发疯似地用两只尖尖的牛角没头没脑朝我猛撞。我身上穿的姐姐的旧裤子裤管原本就大,被牛角一撞一撬,轻而易举被踹破了:一条腿光光地露在寒风中,我又惊又怕,孤独无援。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倾斜身子硬拽牛绳。也许是那黄牛吃饱了,终于被我牵出了麦地。望着被可恶的黄牛吃得一片狼藉的麦地,我心里怕得要命。惶恐中,忘了寻找丢失的布鞋,一直徘徊在山口,不敢回家。待到暮色低垂,天已暗,才慌慌张张地将牛牵回牛舍。
回到家,透过半掩半启的门扉,我看见屋里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平时不谙厨事的姐姐正在灶台前忙碌。我轻轻推开门,悄悄走进侧屋,赶紧从箱子里找了条裤子换上,再将破裤子悄悄藏起来,然后故意欢悦着走向灶台。看到我,姐姐立即问:“娘找到你啦?这么晚回来,你就不怕鬼!”这下我蒙了,原来母亲因为担心,去山上找我了。或许,母亲走的是前山,而我刚好是从后山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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