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已是凌晨一点二十分了。马格纳斯还在注视着壁炉架上那只他已故母亲留下的胖胖的钟。在屋角的柳条笼子里,睡梦中的乌鸦不时咂咂嘴咕噜几声。马格纳斯已将火炉用泥煤封好了,桌上摆放着一瓶威士忌和他上次去勒威克时从沙福威买回的姜汁蛋糕,这都是给来访者准备的。他不停地打着瞌睡,但不甘心就此上床睡觉,万一这时候恰好有人来拜年呢?只要窗户里亮着灯,就可能有人来访,就会带来欢笑、酒和故事。已经八年没有人来跟他说新年好了,但他一直在等待着。万一今年有人来呢?<br>屋外万籁俱寂,没有一丝的风声。在设得兰,无风的天气是极少见到的。人们会竖起耳朵,觉得少了什么。白天早些时候下过一层薄雪,傍晚时分雪结成轻霜,洁白晶莹,在夕晖里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尽管太阳下山了,但它映着屋里泻出的灯光,依然光彩不减。因为天冷,马格纳斯坐着没有动。卧室窗玻璃上结的霜更厚,潮湿阴冷,寒意袭人。<br>他一定是睡过去了。如果他没睡着,早就该听到她们的来访。她们嬉闹着一路走来,他应该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没拉窗帘的窗口看到手电筒晃动的光束。他是被砸门声吵醒的,恍然惊起,梦魇尚未褪尽,但已记不分明。<br>“进来,进来,进来。”马格纳斯喊道。他费力地站起身来,身体僵硬疼痛。这时防风阳台上传来低语声,她们来了。<br>门打开了,挟着刺骨的寒风,两个女孩儿出现在门口。她们穿着艳丽夺目,好像来自异域的珍奇鸟儿。看得出她们有点醉了。两个人一个金发一个黑发,站在那儿,互相搀扶着。衣服穿得不多,面颊通红,他感觉到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仿佛热气一般。金发女孩丰满圆润,看起来更漂亮,但马格纳斯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个黑发女孩。她的秀发间挑染了几绺莹莹的蓝色。他多想伸手去摸摸那头发啊,但终于还是忍住了。那样会吓跑她们的。<br>虽然她们已经在屋里了,但他仍然不停地说着“进来吧,进来吧”。此刻,马格纳斯忽然觉得她们一定当自己是个愚蠢的老头,总是毫无意义地重复同样的话。人们总是嘲笑他,说他笨,也许人们没说错。想到这里,一丝笑意爬上他的脸庞。突然他脑海里响起妈妈的告诫: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傻笑?你想让人们觉得你比实际更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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