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赫伯特·劳伦斯（通常写作D. H. Lawrence），英国作家，是20世纪英语文学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也是最具争议性的作家之一。在一次大战中发表长篇《虹》，因触犯当局战时利益而被禁毁，使他处境艰难，几乎一蹶不振。战争结束后他开始了流亡生涯，先后到过意大利、德国、澳大利亚、美国、墨西哥等地，企图找到一处世外桃源。1928年私人出版了最有争议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但英美等国直到60年代初才解除对此书的禁令。 <br>    劳伦斯创作基本仍属于现实主义范畴，书中对情感和性爱的描绘显得非常直白，毫不隐讳。这在他所处的时代中是很罕见的。因此作品屡次被禁，穷困潦倒的劳伦斯曾感慨，死后300年内，不会有人懂他的作品。我国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解脱禁令，并且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特别申请，《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才得以与中国读者见面。

    《牧师的花园》是英国文学上的“异类”——D.H.劳伦斯1907—1917年间的短篇小说合集。所选作品依据作者原始手稿加以整理，保留原始语言风格，收录了同一个作品的不同修改版本，重现劳伦斯写作历程。<br>    在《牧师的花园》中，劳伦斯描绘出一个又一个平凡生活中的女性，她们的悲欢，她们的离愁，她们对爱情的小心思。她们在幸福中隐藏着无奈，在平凡的生活中追求着真正的自我。<br>    我们捡拾那些人们未曾有机会见面的原作，一窥这个处于争议中心的人——D.H.劳伦斯不断变化的创作历程。

    劳伦斯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而充满想象力的作家。这位先知先觉者从内心发散着大自然的光彩，每一种颜色都熠熠生辉，每一个形状都各具特点。<br>    ——[英]E.M.福斯特<br><br>    劳伦斯的描写才能首屈一指，他能为你描绘的不仅是声音、颜色、形状、光彩、阴影和气味，而且还有令人激动心弦的微妙感觉，甚至还有那种超然的断断续续的情感，他对这些情感本身，则往往有着最令人惊诧的洞察力。<br>    ——[英]T.S.艾略特

    她的视线转向花园，围绕她的是浸浴在阳光里耀眼闪烁的花朵。她记得那个小角落，那里的紫杉树下有个长椅；接着是台阶，那边有惊人的大片花田；再往下是两条小径，分别环绕花园两侧。她收起遮阳伞款步前行，观赏这繁花。四周到处都是玫瑰花丛、成排的玫瑰花墙、从支架上悬垂而下的玫瑰和树玫瑰①。中间则是其他花卉的花床。当她抬起头，缀在天际的大海和海岬便会跃入眼睑。<br>    她漫步走下其中的一条小径，流连徘徊，仿佛一个回到过往的人。蓦地，不经意间她已抚上了一朵深红色的玫瑰，它像丝绒一般柔滑，她下意识地轻抚它，就像一个母亲偶尔像这样摩挲孩子的脑袋，最后略微探出身子去呼吸它的体香。她若有所思地继续漫步，有时候一朵火焰色的无香玫瑰会让她止步，她定定地凝视它，好像无法理解它。当她站在一片纷繁芜杂的粉色花朵跟前，似曾相识的温柔缱绻又一次将她淹没。接着她又为白玫瑰惊叹，它们绿意盈盈，花蕊像冰一样透明。就这样，她宛如一只梦游的白色蝴蝶在小径上飘忽游移，最后来到一处小巧的台阶，周围全是玫瑰。它们看起来已经占领了此处，如同一群欢快、无忧的人。她在它们跟前自惭形秽，它们是如此众多而又堂皇。它们看起来像是在彼此交谈嬉笑，使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群陌生人之间，但这却令她激动，甚至脸上泛起红云。空气中充溢着馨香。<br>    她快步来到白玫瑰中间的一张小巧椅子上坐下。猩红的遮阳伞在一片纯白之中鲜艳欲滴。她静静地坐着，感到自己渐渐消失了。她就是一朵玫瑰，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白色的花瓣正从她身上片片滑落。一只小苍蝇倏地落在她的膝盖上，停留在她的白裙子上。她看着它，仿佛看着它落在一朵玫瑰身上——她已不再是她自己。<br>    一个影子向她袭来——她猛然吃了一惊——有什么东西在动。一个趿着拖鞋身着亚麻外套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向她走来。瞬间一切都杳然逝去，阳光失去炫彩，树木变得僵硬，而她仅仅害怕被人盘问。他径直走过来，她站起身，看到了他，刚才的警戒失去效力，她再次坐回到椅子上。<br>    他是个带着点军人仪态的青年，但趋于发福，黑头发刷得一丝不乱，光可鉴人，唇髭甚至上过蜡，而步态却略显闲散。她抬起头，嘴唇因为恐惧变得苍白，然后她看到他的眼睛。黑黢黢的眼睛盯视前方，他并没看她，但正向她走来。<br>    他利落地行了个礼，样子有些笨拙，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在长椅上他不断调整姿势，双脚在地面拖来划去，最后开口道：<br>    “我——我没有打扰您——是吧？”<br>    她因为震惊和害怕而全身僵直。他身上的深色衣服和亚麻外套相当整洁。不去看他的脸使她的恐惧得以稍稍减轻，而某种热流和狂野的期盼在她的体内慢慢升腾。她一时间失了神，盯着他的双手，它们静静地躺在他的大腿上，其中一只的小指上套着一枚她相当熟悉的戒指。但即便仅仅是那双手独特的、半蜷曲的姿态也让她惊惶。她彻底失措了。<br>    “我可以吸烟吗？”他突兀地问，手已忙不迭地伸进了口袋。<br>    “当然。”她嗫嚅道。她的回答是徒劳的，因为他并没在听。<br>    或许他认出了她而感到尴尬。她顿时宛如被雷电击中，脸上红潮暗涌。<br>    “我没带烟草。”他说。<br>    但她没在听，来自他身体的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向她袭来，她被重新唤醒的惬意滋味淹没了。<br>    “我只抽约翰考顿①，”他说，“但我没买多少，那挺贵的——而且你知道我运气不怎么样。”<br>    “对不起。”她应道。她的心凉了，灵魂从他身上滑落到自己的躯壳。他站起身，一边利落地向她致意，随后匆忙离去。她惊魂未定，僵坐着一动不动。她还爱他，爱他头颅的轮廓，爱他的双手，但是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暴力使她害怕。倏忽间他又回转来，手插在外套口袋里。<br>    “您不介意我吸烟吧？”他心无旁骛地说，“我一会儿要去见我的律师。”<br>    他再次坐到她身旁，迅速地填满烟斗。她凝视着他的手，手指修长而优美。它们总是微微颤抖着。这曾经使她惊诧不已，如此健硕的男子却拥有那样一双手。现在这双手则在迅速而慌乱地动作，致使烟草杂乱地散在烟斗外边。<br>    “我有些官司要处理。官司总是容易节外生枝。我必须准确地告诉律师，我到底想要什么，最后却总是事与愿违。”<br>    他怒气冲冲。她的心跳静止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接着一股温柔的情怀溢满了她的心胸。 他的烟斗掉了，她替他拾起来，像对待孩子那样塞到他手心里。和他的身体接触让她浑身战栗：他是那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现在依然爱着。他蓦地站起来，这几乎使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炸开。<br>    “我这就得走了，”他说道，焦虑中隐隐透出兴奋，“猫头鹰要来了。”接着得意地补充道，“他的本名其实不是猫头鹰，不过我这么叫他……实际上是我的律师快来了。”<br>    她也站起身。他就在她的面前，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英俊而健硕。她曾经何等自负地以他为荣。<br>    “您会来吃晚餐吗？”他问。她正凝视着他完美的躯体，这是她曾那样挚爱过的身体，唤起她体内深处的激情，同时又使她因恐惧而瑟缩。他怯怯地握住她的手，随即便又放开。<br>    一个男人踌躇着走近。<br>    “花园今天早晨不开放。”他说，随后走到长椅跟前拾起落在那儿的烟草袋子。<br>    “别忘了您的烟草，先生。”他说着把袋子递给那位身着亚麻外套的绅士。<br>    “我刚才在匀给这位女士一点儿呢。”后者礼貌地回答。<br>    女子转过身匆匆夺路而行，穿过阳光闪耀的玫瑰花丛，途经开着漆黑窗洞的房子，通过鹅卵石小径回到街上。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似的机械地向前移动，毫不犹豫却漫无方向。她径直回到自己的房子，上楼，脱去帽子坐到床上。她觉得脑袋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她不再是一个能够思考和感知的独立个体，甚至她的存在都让人难以忍受。她坐在那儿攥紧拳头，愣愣地盯着窗户，窗外几缕常春藤一成不变地飘荡着，起落——起落。空中闪过奇异的，大海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的波光。她一动不动，好像害怕移出那个为她预先设定好的位置。<br>    少顷，她听到楼下传来她丈夫钝重的脚步声，她没动，只是凝神细听。她听到他透着几分郁郁不乐的步子又出了房间，随后是说话声，对答，他的声音变得欣快起来，最后那坚实的步伐渐渐朝她趋近。<br>    ……

出版之前<br>牧师的花园（1907）<br>玫瑰园魅影（1914）<br>格蕾丝莱编年史的一页（1907）<br>红宝石（1907）<br>白色长袜（1907） <br>白色长袜（1914）<br>菊花香（1910）[第二版]<br>菊花香（1911）[第三版]<br>密爱（1911）<br>忧愁天使（1911）<br>Vin Ordiniare（1913）<br>瞎子（1918）[第一版]<br>冬孔雀（1919）[第一版]<br>菊花香——1914年7月版结局<br>文本来源<br>劳伦斯生平及创作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