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年仲夏,挪威沿海的一个小镇成为一系列重大事件发生的现场。小 镇上出现了一位陌生人,一位惹人注意,冒充内行的专家纳格尔。他干了许 多荒唐的事儿,一如他突然出现的那样,他又出乎意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一位神秘的年轻小姐前来拜访他。没有人知道这位小姐从事什么职业 ,她只是鼓起勇气,在这个小镇上逗留了两个小时。但是所有这一切还不是 故事的开始——故事的开始是这样:这天傍晚6点,沿海班轮沿着码头开来的时候,有 三名旅客出现在轮船的甲板上,其中一名男性旅客身穿俗气的软皮套装,头 戴一顶平绒大帽子。此时是6月12日的傍晚;为了庆祝基兰德小姐当天的订 婚大典,小镇上旗帜飘扬;基兰德小姐的订婚公告就是当天公布的。这艘沿 海班轮一靠上码头,中央旅馆的接待员立刻上船,身穿软皮套装的男子把行 李交给他,同时把船票交给船上的一名收票员,但这以后,他在轮船的甲板 上踱来踱去,没有立刻上岸。他似乎非常激动。轮船响起第三次铃声的时候 ,他还没有把轮船费用账单上的钱付给船上的收银员。就在付钱的当儿,他突然停下来,因为他看见轮船早已离开了码头。他 一声尖叫,然后隔着轮船上的栏杆,大声招呼码头上的中央旅馆接待员:“好吧,不管怎样把我的行李拿去,给我保留一个房间。”说完这句话以后,班轮便载着他驶入峡湾。这位男子就是约翰·尼尔逊·纳格尔。中央旅馆的接待员把纳格尔的行李搬到手推车上。那是不大的两件行李 :两只皮箱和一件皮大衣——尽管眼下正值仲夏,他还是带了一件皮大衣— —除此以外,还有一只手袋和一只小提琴的盒子。每件行李上都没有任何标 记。第二天中午,约翰·纳格尔乘马车来到中央旅馆,他乘坐的是两匹马拉 的马车,从陆路来的。他完全可以乘班轮从水路回来,事实上从水路来也更 方便,但他还是乘马车来了。他又带了几件行李;马车的前座放了一只皮箱 ,皮箱旁边放了一只旅行包,旅行包里放了几件外套和装有一点零星物品的 手提袋。手提袋外面用玻璃珠儿镶着几个字,J.N.N.。在跳下马车以前,他先向旅馆老板询问他预定的房间在哪儿,老板告诉 他在二楼,他便下车开始察看旅馆墙壁的厚度,他在房间里的谈话隔壁房间 的人能不能听见。接着他突然问女服务员:“你叫什么名字?”“萨娜。”“萨娜,”他说,“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这么说来,你叫萨娜了。瞧 ,”他又说,“这儿曾住过一位药铺老板吗?”萨娜愣了一下,回答道:“是的,不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我明白了,多年以前吗?我一走进走廊便立刻感觉到了,倒不是因为 走廊里药味很重,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感觉到了。好吧,好啦。”晚餐的时候,纳格尔一言不发。他走进餐厅时,昨天晚上就住进来的、 坐在餐桌末端的两位先生相互递个眼色,对于他昨天晚上的厄运,他们丝毫 也不想掩饰幸灾乐祸的兴致,不过纳格尔似乎并没有存心去听他们的谈话。他吃得很快,对甜点摇摇头,突然之间便从扶手凳子上往后一滑,离开了餐 桌。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接着便从大街上消失了。从此时开始,一直到过了大半夜,谁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在时钟即将敲 响次日凌晨3点时,他才回到小镇上。他去了哪儿?后来才显出似乎是这样 :他徒步走到最近的邻镇,然后又步行回来;他在昨天早晨就是从这个邻镇 乘马车走完这段漫长路程的。他一定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萨娜在深更半夜 给他打开旅馆大门的时候,他大汗淋漓,衣衫湿透;但是他对她笑笑,心情 很愉快。“我的老天爷,你的脖子太漂亮了,姑娘!”他说:“我出门的时候,有我的信吗?嗬,三封电报!喂,劳驾,把那儿墙上的照片拿走,行吗?这 样一来,它就不至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了。要是我躺在床上,始终瞧着那张 照片,真是烦死人了。你瞧。拿破仑三世并没有长着那种绿色山羊胡子啊。谢谢。”萨娜离开以后,纳格尔在房间的中央停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心不在焉地盯着墙上一个特别的地方;除了他的脑袋向一侧越垂越低以外,他并没有动弹。这个动作持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他比中等身材稍低,有 着棕色皮肤和非同寻常的黑眼睛,以及敏锐而略带女人味的嘴巴。他的手指 上戴了一只铅或者铁戒指。他宽肩阔背,看上去二十八九岁,无论如何不会 超过三十岁,不过他靠近太阳穴的头发已开始变得花白了。他在沉思中突然惊醒,这一惊太强烈了,以致不像是真的;他的大惊小 怪仿佛是故作姿态给别人看的,尽管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然后他从裤兜里 摸出几把钥匙,一点儿零钱,一条皱成一团的绶带上系着一枚救生奖章;他 把这些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接着再把皮夹子塞到枕头下面,又从背心口袋里 取出怀表和一只标着毒药的小瓶子。他先把怀表在手里拿了一会儿,然后放 下,但是他马上把小药瓶又放进背心口袋。接着他脱下手指上的铁戒指,洗 个澡,然后拿手指梳理一下头发,根本没去照照镜子。他在床上躺下后,却突然发觉手上的戒指不见了,戒指是放在洗脸盆架 子上的。仿佛他一刻儿也离不开那枚戒指,他立刻爬起来,把戒指戴上。最 后他拆开那三封电报。在他阅读第一封电报之前,他便悄悄笑了一下。他躺 在床上独自发笑;他的牙齿特别好。不一会儿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漫不经心地把那三封电报扔到一边去。但是电报的内容似乎关系重大,涉及 一笔价值六万两千克朗的庄园交易。的确,假如这笔交易立刻成交的话,可 以方便用现款支付庄园的价款。这是三封简要、冷酷的商业电报,根本没有 可笑的地方;不过这三封电报都没有署名。片刻,纳格尔便沉沉睡去。他忘 记把台子上的蜡烛吹灭,烛光照亮他刮了胡子的面孔和胸膛,也照亮了台子 上已经打开的那三封电报。第二天早晨,约翰·纳格尔派人去邮局取回几份报纸,其中有两份外国 报纸,但没有信。他取出小提琴空盒子,放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仿佛是想 装装门面,但是他没有打开琴盒,碰都没有碰。这天早晨,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写了一两封信,在房间里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看书。他去商店买了一副手套,以后在去市场的途中,花十克朗买了一 只黄棕色小狗,、但他随即便把小狗送给旅馆老板了。为了迎合大家的喜好 ,他给小狗起个名字,叫雅各布森,尽管它是一只母狗。这一整天他无事可做。他在这个小镇上没有需要处理的事务,也没有要 去拜访的人;他没有去走访任何单位,他一个熟人也没有。他对一切,即便 是他自个儿的事情,也是出奇地漠不关心,连旅馆的客人对此也多少感到意 外。他房间的台子上仍然放着那三封电报,进来的人谁都可以随便看看;自 从当天晚上他看到电报以后,他就没有再去碰过它们。有时对于有人直接向 他提出的问题,他会置若罔闻。旅馆老板曾两次试图问他,他是谁,干吗要 到这个小镇上来,但是对于这两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他两次都王顾左右而言 他。在这一天中,有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他在这儿一个熟人也没有,也没有采取任何步骤去接触任何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小镇教堂墓地的大 门口,在本地一位年轻小姐的面前突然停下来,盯着她,然后朝她深深一鞠 躬,他没说一句话解释他这番动作的原因。这位小姐羞得满面通红。这位好 事之徒随即毫不犹豫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一直走到牧师公馆,再走过牧师 公馆——接下去的几天,他天天这样行事。旅馆的大门在晚间关闭以后,天 天都得在深更半夜为他开门,他散步回来的时间太晚了。第三天早晨,正当纳格尔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偶然碰到旅馆老板,他对 老板说声早上好,再说上几句客套话。他们走进走廊,两人都坐下来,旅馆 老板突然想问问纳格尔一箱鲜鱼的水运问题。“请教一下,我怎样才能把这 箱鲜鱼发运出去?”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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