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移植:一千个日日夜夜》:
“哎哟……”一声轻微的叫唤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鼾声里,惊醒了候在一旁的我。儿子自晌午体温往上升,我就提起一颗心。化疗后第四天,血象还在低谷,感染是要命的。
“哪不舒服?别吓我。”上一回化疗引发的病危状况历历在目,我是真怕了。
疼痛使儿子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自己的膝盖。我用手一摸,火辣辣滚烫。怎么白天没有发现?又红又肿,裤脚己褪不下。护士叫醒了值班大夫,大夫下了止痛药,可是两片吗啡仍不管用。药物只是麻痹了脑神经,脑子晕乎乎的,骨头疼痛依旧钻心。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发亮主治大夫查房,下了风湿免疫科与骨科会诊通知。——“小题大做”这是血液科的行事准则,这里的患者无小事。
届时,我们别说骨髓寻找还在遥遥无期之中,连眼下的化疗都不知能否过关,朝不保夕。又碰上年关,大夫度假的度假、病人出院的出院,病房显得格外萧条。骨科寇主任亲自来了,面对不仅看不到治疗前景而且还可能引起责任归属的特殊患者,他是那样地专注。仔细检查后,了解到儿子曾经运动损伤——半月板撕裂,他认为化疗使体质严重下降,而体内的尿素氮又由于药物而严重超标,于是剧烈的关节炎症出现。“无大碍,”他安慰道,“只要严格制动,抗生素联合激素点滴,问题不难解决。”他还说,大年初一他值班,会过来瞧瞧。有事随时上七楼请值班大夫,他会加以关照。
我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依照主任大夫的医嘱治疗,仅两日,膝关节就消肿,疼痛也减轻。年初一,主任来看过之后说,可以请假回住地休息。
病房里,大家都知道:血液病人,过一个年是一个年。过年,家人团聚,过正常生活,哪怕几日弥足珍贵。
回住地才两天,事儿就来了。原本化疗将肛裂修复冲开的针眼般洞口,一日日迅速扩大,嫩肉从绽开的裂口虎视眈眈。只请假八天,期满就得开始下一轮的化疗,横在路口的感染源让人如何是好?病人最怕节假日。
越怕,偏越有事。难道,不久前刚做过修复术的肛裂又复发了?无奈之下我乘车到西苑医院去。或许,肛肠科李主任今天值班?大年初三,医院冷冷清清。值班医生告诉我,方才还看到李大夫到病房转,不知回去了没有。我抱着侥幸之心坐等,还真让我等着了。当他听我述说病况后,二话没说,“请等我半小时,中午朋友请吃饭,我去露下脸就和您走。”我涨红脸,说不出话来。
上一回。我也是这么尴尬地把他请来。三个月前,第一次化疗引发40摄氏度高烧,找不出感染源,眼看化疗就要进行不下去。病友告诉我,西苑医院肛肠科李主任是高手,或许能瞧出所以然来。可是,白血病化疗高烧病人,谁敢接手?计无所出、一筹莫展。我抱着一试的心态来到陌生的医院。今天主任不出门诊,病房也没有寻着。难道无功而返?我心有不甘,又跑到会议室,看见他在给实习大夫讲解病例。
可是我没有等侯的时间,我已经把危重的儿子孤零零一人扔在病床上近两小时。情急之下,我很想硬着头皮往里闯。不行,李主任是在给学生上课呀。我克制住自己,站在门口,里边的人终于感觉到我的存在。
“您有事吗?”“可以打搅一分钟吗?”我,一个来自边远城市求医的垂危患者家属。他,京城小有名气的大夫。我们之间好一大段距离哪。李大夫耐心听完我的叙述,和气地说,“待会下班我过去。”我点点头,却赖着不走。
“我一准去,要六点多才能到。”果然,天黑时分,他来了。不愧是高手,给找出要害来。在他的护航保驾下,把癌细胞给打下去。为了铲除隐患,我们利用两次化疗间隙,上西苑医院做了肛裂修复术。
哪想今日有事,出在年假中。还不到半小时,李大夫就从筵席上回来了。“没关系,我向朋友说明了情况。”上了的士,我还臊得慌,却听见他与司机争了起来,“你怎么上了高架?……从这道口开出去……算了,算了,我们不坐您这车。”他示意我不用给钱。下车后,他对我说,司机欺生,欲绕大圈子。我们又上了另辆车,这回是他用地道的京腔开的口。
原来,是化疗将不久前开刀时绞开的地方冲开,不是复发。嫩肉承受不了剧毒化疗药物的攻击,绽开两寸来长的裂口。如此可怕的感染源,一刻也延误不得呀。我又跟他回医院开处方拿药。李大夫好端端的一个假日亲朋聚会就这样被我搅黄了。
过度的操劳与精神压力,老伴病倒了,21天高烧不退。呼吸内科门诊室里,主任大夫正在看胸片,我控制不住急躁的情绪,屡屡打断他的思路。
“请按我的问题回答”大夫皱起眉头对老伴说。他的成严镇住了我,我虽不敢再抢答,可还是急。已经一个躺在那儿,还要再加一个?当我又一次忍不住抢答后,慌忙小声地为自己辩解:“移植后的儿子还躺在家里哪”。轻轻的一句话语竞使低头听诊的何主任抬起头来,目光温和地望了我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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