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到这些苦命作家撒手人间,死后终被“发现”,生前连一碗粥、一片面包也换不到的手稿便突然价值千金,但得益的是不相干的后人。叶先生叹道:“世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作家的原稿,但是同时也是最不值钱的。”人亡书在,书终获好运,不过这好运已经和人无关了。
作家之不能支配自己的书的命运,还有一种表现,就是有时自己寄予厚望的作品被人遗忘,不经意之作却得以传世。安徒生一生刻意经营剧本和长篇小说,视之为大树,而童话只是他在余暇摆弄的小花小草,谁知正是这些小花小草使他在文艺花园里获得了不朽地位。笛福青壮年时期热衷于从政经商,均无成就,到六十岁屈尊改行写小说,不料《鲁宾孙漂流记》一举成名,永垂史册。
真正的好作品,不管如何不受同时代人乃至作者自己的重视,它们在文化史上大抵终能占据应有的地位。里尔克说罗丹的作品像海和森林一样,有其自身的生命,而且随着岁月继续在生长中。这话也适用于为数不多的好书。绝大多数书只有短暂的寿命,死在它们的作者前头,和人一起被遗忘了。只有少数书活得比人长久,乃至活在世世代代的爱书家的书斋里——也就是说,被组织进他们的有机体,充实了他们的人生。
爱书家的爱书纯属个人爱好,不像评论家的评书是一种社会责任,因而和评论家相比,爱书家对书的选择更不易受权势或时尚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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