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br> 随行来的几个工友本来蹲在外面吸烟,见表姨先动手收拾起来,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都讪讪地挤进来了。原本阴森的停尸间里,忽然进了这么多生人,气氛倒也温暖不少。<br> 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在站在那里看着表姨轻轻擦拭着,渐渐地,尸体的脸庞清晰起来,以至于我看着还有些眼熟,莫不是从前见过?我脑中一闪,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听说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妻子,日子应该过得很辛苦吧,不然谁也不会选择去当煤矿的下井工人的……<br> 我正失神呢,忽然听见身旁有人咦了—下,抬眼望去,猛然便看见表姨不对劲了——她手里的毛巾越攥越紧,整张脸惨白,连身体都高频率地颤抖起来了!<br> 我赶紧上去一把扶住她:“怎么了?”她仿佛压根听不见我的话,只是猛烈地抖着,站在一旁的我都可以听见她的牙关在咯咯作响。我心中一紧,生怕她是癫痫犯了'可看着又实在不像,她周身的肌肉并未紧绷,而且仅仅是抖动而不是抽搐,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仍然神志清醒!来不及细想,我正要招呼那些工人出去叫人时,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都欺负我们家啊!全都看不起我们啊!统统都是啊……”声音又尖又利,刺得入耳膜发胀!<br> 我一下子愣住了,那些工人也都吓得贴在墙边挤作一团,虽然心里直觉不可能是什么鬼神之事,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躺在那的尸体,是他附身了?这也太扯淡了吧!<br> 以前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有关附身啊还魂啊之类的故事,甚至有些半仙还以此为业,专门经营这个。可故事里那些无一例外都是说被附之人言行举止全被颠覆了,从声音到语气会彻底变成别人,但是表姨却不是这样的,即便是刚刚那个响彻云霄的大嗓门,也可以听出确实是她自己的,只是以往我从未见识过罢了。总不会是她在装疯卖傻吧?我暗忖。手却慢慢放开了,想见见她到底在做什么。<br> 我这边一撤手,她突然奔向了墙角的众人,用更加凄厉的声音大吼起来:“凭什么不让我们家去喝喜酒啊?凭什么!”本以为她要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来,没想到竟会蹦出这么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我被搞得莫名其妙,盯着那几个人想问出些所以然来,他们却都吓得面如土色,谁也顾不得看我!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表姨忽然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我慌忙过去一检查,呼吸正常脉搏平稳,人却是已经昏迷过去了。<br>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背回楼上,我又找了同事仔细查一遍,还是什么问题没有。别人都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可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好歹自个儿身上还披着白大褂呢,难道要我直接跟他们说:“这人没病,就是鬼上身了!”实在太囚,只得没事找事地给她挂上了葡萄糖,权当补充能量吧……忙乎好了以后,我忽然想起刚才她说的喜酒的事,便凑到工人那里打听起来。原本觉得整件事只是个闹剧,可他们一说清原委,反而弄得我半晌无语。<br> 原来,刚去世的那人是家里的独子,在农村,人丁稀薄总会招人不待见的,他家里又穷,甚至连亲戚们也懒得跟他走动。就在矿里出事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村有家人娶媳妇,虽然他们家也早已照规矩随了份子,可不知人家是嫌少还是怎样,竟单单没有给他家下帖子!按理说这事住在城里的表姨是不可能知道的,毕竟只是叔侄亲戚,还没有亲热到这点事都会来诉苦的地步,可是刚刚,她却叫嚣着“被欺负了”和“不给喝喜酒”……<br> “肯定是怕这一走他家里人更受气,所以才会附上人来跟我们撂话呢!”那工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畏缩地左顾右盼着,看来确实是对此事深信不疑。过了不久,我又见了表姨一次,她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再也没提过那天停尸间发生的事。听说,死掉的那位工人回村后得到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他老婆上月将遗腹子生下了,虽然孤儿寡母过得很凄苦,可是再也没遭过冷眼……<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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