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四十多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秘密。不可对人言。对妻子更不能言。想起这个就让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他的晚归当然引起妻的不满,她的第一个举动吓了他一跳:她突然扑到他面前,身手敏捷有如雌豹,他吓了一跳,但他立即感觉到她没有真正进攻的意思,她像条狗似的把鼻子伸得长长的,嗅着他的全身,一点一点地嗅。他突然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他想起她身上的香,那种不可思议的香,好在他即将窒息的瞬间,也就是他的妻停止的瞬间,他惊出一头冷汗。
然后妻的手柔柔地放在他的前额上——瞧这一头汗,干什么来着?他又是一惊,他还不大会撒谎,他喉咙里掠过不为人知的一声叹息。妻指着桌上的饭说:快吃吧,今天是你的生日,多做了两个菜。他简直要瘫倒了,当他吭吭哧哧说出吃过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犯了天大的罪孽,他想自己一定要给妻子补偿,为了今天的出轨。
于是他到卫生间去通马桶。马桶是上班前堵上的,现在看上去很污秽,他拿着搋子拼命用力,终于咕咚一声,水通上来了。妻子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他洗洗手,将桌上的菜一样样放进冰箱里。妻说:“好不容易给你做的,连尝都不尝一口?”他又急忙一样样拿出来,每样都尝了一下,装作兴致勃勃地称赞,但这并没有让妻回心转意,她一直唠叨着,就像一只马蜂死死盯住他的脑门儿。
他觉得脑门儿在疼,照照镜子,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开始谢顶了!脑门儿越来越宽阔,已经宽阔到百会的部位了!他抻了几根头发往上拽,暗想,这么着下去,连“地方”支援“中央”都很难办了!是啊,岁月催人老,再过两年,说不定想做那事儿都做不动了!所以古人说:人生在世须尽欢,奠使金樽空对月嘛!他虽然不敢“尽欢”,但总得“欢”一下,要不可真是白来一世了!
17
何小船继续记日记。她决定把发生的一切如实记录下来。自从上次那个匪夷所思的夜晚之后,他已经来过两三次了,每一次都很不同。迄今为止她依然不能把他——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和床上的这个凶悍、霸道、不可一世的人连在一起。她奇怪他面孔的转换,想探究他、穷尽他,胜于对他的喜爱。
尽管自私,但她毕竟是女人,凡是女人,只要不是钢铁炼成的,就会对她的第一个男人有一种臣服感。
她把他想象成一个外冷内热,内在岩浆奔突,对她的爱与渴望都达到沸点的男人。因为在她的想象中,凡这种外表冷静的男人一旦爱起来便是真爱,她的全部经验其实只是来源于书本,而那些所谓外冷内热型的男人,也不过是她读过的牛虻、保尔、英沙罗夫之流的翻版而已。
她忍着疼痛和不适进人一条神秘的通道,一条过去一直无法染指的通道,当然这通道给予她的远远不止疼痛,更多的是喜悦,甚至是狂喜。譬如他们那次坐在一起看DVD,是刚刚获得戛纳大奖的《亲密》。片子里的男女主角刚刚亲热起来,他的手就以不可阻挡之势探人了她的怀里,她奇怪地看着他的表情,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仍旧温文尔雅,但他的手却有如一股狂野的风,把她精心挑选的外衣内衣席卷一空——不能不承认,她的所有农裳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在貌似不经意的掩盖下,她狠狠地花了一番功夫,特别是里面的紧身衣,真是难受啊!好像连气也喘不上来,吃东西的时候,胃与食管之间打了个隔断,吞下去一口东西,老半天才能进到胃里,尽管如此,她依然坚忍不拔地昼夜穿着这件紧身衣,她的目标是:减去二十斤。
他的抚爱仍然让她感到陌生和不舒服,但她咬紧牙关承受。她决定采取“死扛”的办法,像她对很多事情那样。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警告自己,要扛,要扛住,一定要看到这件事情的结果。
何小船日记(二)
他来电话,约好下午见。我放了个片子,是戛纳获奖的法国片《亲密》。片子里男女主人公总是在每周三做爱,正巧那天是星期三,他以为是我的暗示。我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很快就放在了我的胸上,我当时穿了一件薄毛衣和一件皮背心,隔着衣服我也能感到那手的颤抖,还有潮湿,我有些抖,又有了那种像是电流似的感觉,他似乎比头一回胆子大了些,他几乎是扯开了我的胸罩,把胡子贴在我的乳房上使劲地蹭,他的胡茬很硬,我被蹭得又痛又痒,呻吟起来。他做完了,我靠着他,问他:“想我了吗?”他点头:“想了,我想欧版了。”我没想到他会开这样的玩笑。我心里其实有些害羞,就转移了话题。我说:“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简直不相信是真的。过去咱们认识那么长时间,我只是觉得你是个诚实善良的人,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别的没想过。你知道,我……我一直挺洁身自好的……”我想说,你得懂得珍惜,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一直在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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