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夏日,少了种毒辣辣的热,萧布衣人在营中,悠然自得,他一直往复东都和黎阳之间,如今和江都军已对抗数月。
有时候,等待不是浪费时间,而是在节省时间。
好在萧布衣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据他的消息,江都军已经人心惶惶,就算裴矩、宇文化及两人通掌大权,亦不能逆天行事。
这段时间因为送粮一事,让江都军见到了投降的可能和可行,江都军秘密出营来请见张镇周的不在少数,张镇周把名字一一记下,让众将领回去相机行事即可。
现在的萧布衣,不战已胜,所要做的无非是更好地利用眼下的形势而已。
他提出“只诛首恶”,当然还有更深的用意,逼死宇文化及不是目的,榨取宇文化及最后的一丝作用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宇文化及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东遁,向窦建德、徐圆朗等人靠近。
萧布衣更希望宇文化及向徐圆朗靠近,因为谁敢收留宇文化及,西梁军就会以平叛之名最先攻打谁,和乱臣贼子勾结之人,必诛之,杀无赦!
待灭了徐圆朗、孟海公后,只剩河北的窦建德、罗艺等人,最难啃的骨头,当然要留在最后来啃。
对于窦建德,萧布衣不敢小觑,因为窦建德或许不如李密气势恢弘,但窦建德一直在河北经营,有着良好的百姓基础。
天下大乱已久,百姓思安,这时候要和窦建德开战,多半会遭到河北百姓的激烈反抗。若是出外打家劫舍,百姓不见得会跟随,可若被包围家园.,这些人往往有着惊人的战斗力。所以对于如何收取河北,萧布衣暂时还没有想出稳妥的方法。
不过对萧布衣而言,现在要以击溃宇文化及为第一要务。
听到南方传来的一个消息,萧布衣更是心情舒畅。
李靖出马,非同凡响,七天踏平了鄱阳郡,然后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做准备,一天就歼灭了林士弘的水军。
鄱阳群盗授首,林药师被斩,林士弘下落不明——这已无关紧要,林士弘失去了鄱阳湖,他就和无水的鱼儿一般,没有什么作为了。
李靖将林士弘的水军付之一炬后,再次全军潜伏。旁人不知李靖的心思,萧布衣却了解李靖拟定的详细计划——李靖并不急于向东推进,而是折路南下,准备先诱杀巨盗张善安,然后借整顿西梁军以进行决战的工夫,来招降建安、临川、永嘉、东阳四郡。
这四郡地处江南东部,地广人稀。如果击杀了张善安,收复了江南东部各地,长江以南可以说是大半落在西梁军的手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目标,当然就是江都附近的盗匪。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坏消息是吴兴的沈法兴势力已经做大,以讨伐宇文化及为名,攻城拔寨,如今已下余杭、丹阳等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下设百官,俨如一方土皇帝。
如今江都在沈法兴、杜伏威和李子通的包围之下,岌岌可危。
裴矩、宇文化及离开江都前,任命陈棱为江都总管,可十数万骁果军一撤走,江都几乎已是空城一座,沦陷盗匪之手,可说是迟早之事。
萧布衣听到这个坏消息后,并不着急。这四股力量如今混沌未明,他就等着局势明朗再说,攻打一股势力总比攻打四股要省心一些,贸然地加入这个战团,倒可能让几股势力联合起来,反倒不智。
萧布衣正沉吟问,孙少方急急地进来道:“西梁王,张大人请见。”萧布衣精神一振,道:“有请。”
张镇周走进来,微笑道:“启禀西梁王,据我所知,宇文化及已经粮绝,如今正兵发黎阳,要和我们一战。”
宇文化及进攻本来是坏消息,可张镇周却当个好消息来说。
萧布衣亦是笑道:“我们给他们送过两次粮,怎么他们粮草又吃光了?”“本来应该还有一些,可他们见我们送粮草过去,只以为后顾无忧,便不知节俭,大吃大喝,很快将积攒的那些粮草吃光,又等你送粮,可这粮迟迟不到,是以告罄。西梁王这招釜底抽薪,果然高明!”
萧布衣含笑道:“其实本王还想给他们送粮,可太过麻烦,不如请他们到营中来吃好了。”“正该如此。”张镇周精神一振,已明白了萧布衣的用意。
萧布衣收敛了笑容,沉声道:“既然如此,明日还请张大人领兵,本王亦想见见,过来讨粮之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阳光烈烈,旌旗飘扬,黎阳仓南淇水岸边,西梁军铠甲鲜明,列阵淇水北岸,长枪、短刀明亮,铁弓、铁盾泛寒,严阵以待。
相比之下,江都军显得有气无力,望着对岸的西梁军阵容严整,一些兵士甚至露出艳羡之色。
本来他们是杨广的亲兵,高高在上,可风水轮流转,眼下的他们,更希望加入对方的阵营。
除了死忠的,只要还有头脑的都明白:跟着西梁王走,前途光明,升官晋爵;跟着裴阀和宇文化及走,前途未卜,生死不明。但现在还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兵士均保持沉默。
宇文化及在马上弯着腰,看起来已无力承担所有的责任。
骑马从队伍中走出,宇文化及回头望了眼,神色满是犹豫,他不想出阵,但不能不出阵,裴矩告诉他,此举叫做稳定军心。
望着淇水对岸,宇文化及扬声道: “西梁王可在?”
他喊声刚落,对岸鼓声三响,有铁骑从队中涌出,分为两列,个个铠甲鲜明,锦衣外罩,又有两队骑兵举旗列在两侧,正中缓缓行出一人,马如麒麟人如龙,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那人身后跟着数将,亦是威猛雄壮。
江都军见萧布衣气势逼人,有帝王之相,又见宇文化及愁苦不堪,不由暗自皱眉,心道:不等打仗,胜负已定,宇文化及这个将军当的实在窝囊透顶!
字文化及见到萧布衣的那一刻,惊惧暗生,往事一幕幕地闪过脑海,不由感慨万千。萧布衣踩着太多人登上了如今的位置,可当初踩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这个太仆少卿!
他这一辈子,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绝对不想认识萧布衣,可世事无常,却不容重来一次,所以他岸边拱手道:“西梁王,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萧布衣肃然道:“宇文化及,不知你今日所为何事?”
见到萧布衣板着脸,宇文化及胆战心寒道:“今日江都军无粮,还请西梁王看在往日情谊上,再送一些过来,不然军中无粮,实在无以度日。”
此话一出,两军哗然,暗想:宇文化及竟然能在两军之前没有廉耻地要粮,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萧布衣仰天大笑三声,陡然收敛笑容,冷然道:“宇文化及,本王和你有什么往日情谊?”
宇文化及一怔,半晌无言,暗想:萧布衣说得不错,二人之间没有情谊,只有仇恨。
萧布衣肃然道:“宇文化及,本王两次派人送粮,是不忍圣上身边的骁果亲军忍饥挨饿,却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不过是蛮人的奴隶——蛮夷之辈,本王堂堂西梁后人、皇后子侄、圣上钦点的大将军,会和你有什么情谊?你家父子、兄弟均受大隋的恩典,几代富贵,受圣上器重,满朝文武再无二家,可圣上南下,你不知道以死规劝,反倒谗言妄语,本王无辜被害,并无半分怨怼之心,只思圣上厚恩,不忍江山就此沦丧,是以回转东都,立越王为主,安定天下,本准备迎圣上回转,可你谋逆弑君,还想窥伺篡夺天下,本王怎么会和你有情谊?”
宇文化及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萧布衣扯出这么多,却不能不辩解道:“萧布衣,圣上之死怎么和我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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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可谓别开生面,前途无量。
——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