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色朦胧
江曦婴是千禧年那一年毕业的，在到省医大附属中学当老师之前，她在一所地区中学任教，教高中历史，是自己喜欢的科目。踏人社会一年半载，她也没有遇到太多波折，也许同她温吞的性格有关，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事，她多半还没意识到。
后来那所学校要合并了，部分教师需要调动，迷茫之际江曦婴遇到大学时代的导师，同她再见如故，听说她的困难，就出力帮她换了个好学校。
那可是个风光明媚的春天，回想起来，江曦婴一辈子也就走运了这么一回。
其实单从外表来说，江曦婴是很适合做老师的。
她五官端正，言行温和，穿着朴实，不逐时尚，并且从来不把自己化妆成俏丽白领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她的身材也很匀称，但绝不是火辣辣的，没有哪位青春期的学生会对她产生不雅的幻想。而且有一点很重要，江曦婴的嗓音非常好听，既不尖锐也不沙哑，是柔美而低沉的，要是她的学生能够静下心来听她讲课，必定是一种享受。
可惜学生们对这位年轻女老师的关注就像对她所教的科目一样，是很少很少的。
他们偏爱绯闻野史，对课本知识却缺乏兴致。他们秉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观点，认为课本内容中庸而无用武之地，不值得过多学习。为此江曦婴也很头疼，且不说课本知识有何不妥之处，江曦婴光是问他们：如果这些都是虚的假的不值得的，那么你认为什么才是值得的?孩子们又懵懵然答不出所以来。
江曦婴一直都觉得，现在的孩子对于是非的理解已经有些极端。他们喜欢看到传统与权威受到挑衅，也喜欢借着时事和怪事高谈阔论，并且与江曦婴那个年代相比，他们尤其注重张扬自己。他们中当然也有害羞的，但害羞也是一种怕伤自尊的害羞，而非谦虚谨慎。
江曦婴还在旧校时曾有个女学生，无比兴奋地跑来找她讨论都铎王朝。江曦婴本想表扬这孩子阅读广泛来着，谁知才讲两三句，她的话题就一跃万里来到了亨利八世立法处死男同性恋这上头。江曦婴并不认为这个学生真的能够理解中世纪的欧洲处于一种什么样的黑暗，甚至可以说这个学生尚且搞不清当时的教会与国王有着怎样的联系，她仅仅只是对国王与同性恋两个词产生了狂热的幻想而已。
另外也有调皮的男学生，在她讲到中国古代史清史部分时，口沫横飞地插述《鹿鼎记》人物韦小宝的传奇事迹，并且坚信该人物真实存在于康熙朝历史之中。他们讨论韦小宝的贪财好色临机应变，进而可以讨论到官场与资本主义萌芽，最后还能莫名其妙称自己的逻辑是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
有时候江曦婴忍不住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古板了呢?如果放得开些，也许课堂不会这么滑稽。好在几个月下来，江曦婴也渐渐能够习惯，因为学生们调皮归调皮，却不会在试卷上写这些古怪的东西。会写在试卷上的都是有着决定论风格的标准答案，倒在无形中反映出这些孩子惊人的领悟力。
夏求秋初，天气还很炎热，整个校园都不见人在外走动，显得很没生气。放眼看去，只有教室里的吊扇一直在转，吊扇下，同学们的书页不时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他们便纷纷用笔盒或橡皮擦压住页角。
江曦婴像棵树一样站在讲台上，预备开始她今天下午的第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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