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小字写得好，算盘也是很熟练的，我其他行当不熟，苏州银行界是有几个朋友的，这样吧，我荐你到银行里当个练习生，你看好不好？”<br> 亦生点点头，心想能进银行，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旧时代，有三只饭碗是靠得住的，邮电和铁路是铁饭碗，钱庄和银行是金饭碗。要进入这个门槛捧牢这只饭碗自是不容易的事，虽然局外人看来，银行说倒就倒，风险也是大的，其实，这家银行倒了，那家银行却开了，倒闭的和开业的老板全是同宗至亲，甚或是一个人，这其间的奥妙局外人是弄不懂的，如若在银行业中人际关系熟了，经营脉络也弄得清了，尽管放心，这偌大的银行界总有吃饭的地方。<br> “所以嘛，如若人家买我老面子，三天之内必有佳音。老贤侄，要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呀！”三叔说，点燃起了纸媒儿，“福脱、福脱”吹起了火，一边拿过水烟筒，噗噜噜吸了一筒烟。他望着纸媒儿上腾起的袅袅青烟出了一回神，亦生好几次看见三叔抽雪茄，很有气派的，不知为什么又抽起水烟来。王铭金这人，场面上一套，在家里却按老习惯办事，中西合璧，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老朋友相叙非陈年花雕不可，在外却常常吃大菜喝洋酒；在上海滩穿的西装，回苏州穿红帮裁缝手工缝制的长衫；在同业公会抽茄立克，回到上海的公寓就吸水烟；平时戴托力架金丝边眼镜，夏天戴玳瑁边的水晶片；在沪上的公寓里坐沙发睡席梦思，苏州的家里全是中式家具；他在银行里是有名的洋务通，英文底子甚好，但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国学基础深厚，思想上受孔孟之道影响，孔孟之道好不好呢，不说别的，对自己的侄子确是真心扶持的。三叔连续吸了三筒烟，接着说：“我要你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怎样做人，怎样处世，我送你两句话，母在以奉养老母为己任，母故则修身治家以延续后代为己任。有几件事，你要牢记之，其一，勤以奉公。谁都知道，银行是金饭碗，这口饭好吃也不好吃，无论到什么地步，当办事员，当经理，都要牢记一个勤字，决不疏懒，决不懈怠，有人看无人监督，都要把勤字贯彻始终。其二，严以律己。这社会是个大染缸，银行也是个小染缸，位卑职小也会染黑堕落，待到一旦青云直上，有了地位，有了钱财，有人奉迎拍马，有人投其所好，更要如履薄冰，洁身自好，在位在世时为同事信任，背后无人唾骂，去职去世后说起你时不被人鄙弃。其三，宽以待人。待人就是怎样对待除了你自己以外所有的人。孟夫子一辈子就是宣传仁政，做了国君，人中之王，但不能忘记民为本，要为老百姓做好事，不能为祸为害民众，为人子的要老吾老尊敬老人。我读了一辈子经书，但不要求你去读，我只要你牢记一个宽字，对家人，对同事，对友人，对不相识的路人，要体谅，要原谅，不要去沾人家的光，自己吃些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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