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解放的陈玉芳气得发抖。这回,她眼睛上的眉毛,像带有动力的箭头,直冲脑门而去。陈玉芳想骂那位医生:缺医德,没良心!可张亿奎明里暗里都制止她,不要与这种把出身看得比生命更为重要的医生较真。张亿奎何尝不知道: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而且不管他是什么人。何况现在是一个咽咽啼哭的无辜孩子?如果说确有什么罪过不能赦免、确有什么错误不能原宥的话,那也只是早已一命呜呼的张万富,顶多也只是我这个苟且于世的张亿奎,跟不谙世事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时,一直怯生生望着医生的解放,突然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好像在为自己申辩:是呀?大人的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不给我看病?解放的哭声,并没改变医生暗藏笑意的立场。医生昂起让张亿奎靠边站的脖子,然后朝门外喊道:“请下一个病人进来。”
当天晚上,解放的高烧不仅让张亿奎感到烫手,而且让陈玉芳感到寒心。他们坐在竹板床上,守着嘴唇已经烧起泡来的解放,一边用冷水毛巾给解放降温,一边分析解放到底患了什么病。夫妻俩不懂医术,自然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分析不出解放得病的结果,夫妻俩就分析解放得病的原因。
“一定是这张竹板床!”陈玉芳像是找到了症结所在,“你想,解放和我们一样,冬天也睡在这张竹板床上。大人挺得住,孩子也挺得住?”张亿奎觉得,陈玉芳的话的确具有逻辑存乎其中的道理,这道理使他联想到比竹板床更加可怕的原因:“竹板床算什么?这潮湿的地面,比竹板床还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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