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渐渐地,通过我寻找的那个神,我内心的印象开始和外界对我的暗示建立起了联系。后来,这种联系变得更紧密热切,我渐渐觉得,正是在这种充满暗示的梦境中,我才呼唤着阿布拉克萨斯的名字。快乐和恐惧,男性和女性同体相生,最神圣的和最恐怖的交织纠缠,深重的罪恶在最温柔的纯洁中战栗——这便是我的爱之梦,这便是阿布拉克萨斯。”
每当他在朦胧的梦中迷失了方向,他的意识就会在恰当的时机,在虚幻与真实的交界线上闪现出赫尔曼·黑塞在《德米安:埃米尔·辛克莱的彷徨少年时》中所诉的这段话。而后将自己召唤回现实。他感同身受,确信无疑,阿布拉克萨斯存在于他的躯体内。这亦正亦邪的神在他这里生着一条粗壮细长的尾巴,死死地盘住他的爱之梦、他的彷徨之路。世上本无对错,一切皆为人定而已。对与错、善与恶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一个人所走的道路对与错无须旁人另加评论。都是世人必经之路。而在那路的尽头,就会是阿布拉克萨斯在等待着,给人们进行最终的神圣洗礼。这是他以前准备写进自己的大学毕业论文的观点,但最终自己将其扼杀在摇篮中。他的一个在医院里的朋友这么说过他:“你不光是身体有疾病,脑子还不太正常。我看你是疾病缠身,病人膏肓。如果侥幸存活于世,赶紧去九华山祈福请愿。去黄帝陵更好,感谢一下我们伟大的老祖宗没把你过早收编。一句话,你是书看多了,满脑子复杂思想。人还是简单点最好。”他也在一定程度上感觉到自己思考得太过频繁,有时候会觉得脑电波正在发疯似的往体外进射。
深夜里的这个小村特别寂静。身处其中有种在杀过青还没被制作组拆掉的电影拍摄场景里的感觉。他不常与人沟通聊天,因此从晚餐后一直到本轮意甲联赛结束的那一刻,都不会有人敲门——无论是玩心不减的村长还是和蔼可亲的居松夫人。不过也难怪,他的这种性格别人是很容易确定的,话相当地少。而此刻他依然受着晚餐前那阵电话铃的影响,久久不能入眠。不去往那上面想是不可能的。或多或少都会去猜测会是哪个倒霉家伙下班后发现车玻璃被砸了,碰巧送给今天过生日的女友的礼物被盗后慌乱地拨打报警电话却拨到了这个巴掌大的小镇里的唯一家用固定电话。不过这样想显然太过离谱。他只是为了在想累以后好早点进入睡眠状态。
明天他得去趟离这里十五公里远的小镇上的邮局。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得给他远在老家的母亲写封简短的信报个平安。而后用镇上的公话给杂志社和报社的朋友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暂时不能写时事评论了,这里确实与世隔绝。而邀约的书估计也得再拖上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明天有事可做是再好不过了。
驱车前往甚是浪费,但是村子里除了村长的一辆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福特外,也就只有一些收椰子用的手推车和几辆公有的拖拉机了。只有让老福特发挥余热了。他操着一嘴半吊子英语困难地与老村长进行着国际性交流。好在老村长具有敏锐的洞察能力和良好的肢体语言理解能力。最终顺利地拿到了钥匙。不过他的确听懂了老村长的最后一句话:“你有驾照吗?”当然有,只不过仅限在中国使用。手动挡的车他只在驾校开过那么几回,那种挂挡的感觉一直让他觉得是在拿皮踹子通被堵住的马桶,根本不存在驾驶的快感。车里已经不存在内饰,除非那些铁锈算内饰。不能放CD让他很是郁闷。这让他突然十分地想念自己的那辆车。他只能边听当地的广播边驾驭着这只油老虎缓慢地爬行在通往东边小镇的小土路上。广播里传出迈克尔·杰克逊的Hea the World.这位伟大的黑人艺人不久前刚刚逝世,全球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对他的陨落表示深切的哀悼。他写了一篇评论文章送给了一个报社的朋友,但没有被采用。恐怕是因为他对迈克尔·杰克逊不甚了解,导致写出来的东西跟怀念邻居家一位以前常常遛狗的阿婆的离世没有丝毫区别。
和着迈克尔·杰克逊独特的嗓音,他也轻柔地换着挡,和缓地打着方向。车窗外的景致倒是很别致。他只在沿途是法国梧桐的公路上开过车,而道两旁是旷野,远处才是稀稀拉拉的几棵椰子树和棕榈树的环境还是头一次遇到。偶尔还会有一些猴子阻碍交通。摇下玻璃,让海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风猛然灌入,发出呼的一声,把白黑相间的条纹猫吓得体毛全竖了起来。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表情。小石块敲打侧门的噼啪声一直让他担惊受怕,仿佛下一秒这老福特就会散架了。这种害怕一直持续到他把车开进小镇,停在邮局门口的那一刻才随着引擎的熄火而消散。
邮局不大,更像是在美国西部地区才有的牛仔经常光顾喝酒泡妞的小酒馆。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在国内熟悉的柜台,也没有出售明信片或邮票的地方。只有左手边靠墙处有一张很长的桌子,看起来更像是西餐桌。上面摆放着糨糊、固体胶、一个木制笔筒,笔筒里面有若干支铅笔、钢笔和圆珠笔之类的,还有一个很别致的台灯,热带风味,椰树外形,还有就是一些信纸铺陈在空出的桌面上。一个工作人员正对着挂在墙上的烧饼形状的金边小镜子修他的红色小山羊胡。他猛地停了下来——不是在这里碰到了正在进行又一次旅行的米尔·布莱森了吧!他确也知道这肯定不可能,只是喜欢经常以这种方式聊以自慰而已。打了招呼以后,他一边掏出早已写好的寥寥数字的短信,一边跟这位留着红色小山羊胡的工作人员闲聊几句。见到一位黄皮肤的亚洲人这位工作人员并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惊奇,可见此处确是一个度假胜地。仔细观察后发现,除了与米尔·布莱森一样留着红色山羊胡以外,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地地道道的当地公务人员。他从这位工作人员口中得知今天晚些时候会有飓风扫过。他就寻思着赶紧寄完信、打完电话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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