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珠江加油站
每个人都有故事,能讲出来和大家分享的却很少。
多数成年人觉得自己的故事不值得或不方便讲出来。
我是一个几乎没有故事的人,但我却打算把我二00五年至二00九年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值得,也没有任何不方便。
因为那几乎是我唯一值得讲的故事。
写这故事时,我在满洲里以北五十公里的俄罗斯赤塔州后贝加尔区,在我那仍然寂静的厂子里。这儿的冬天出奇地漫长,我需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春天的来临。我坐在从国内带去的那把旧椅子上,从容地等待春天,从容地写完了我的——不,是我们俩的故事。
二00五年二月十日,大年初二,我和邱实开着我的那台旧捷达去亚布力。过了玉泉开始下雪,到珠江加油站时雪已经很大。我就在这里遇见了她。
那时的哈牡路还是高等级公路,珠江加油站就在通往蓝布力滑雪场的路口对面。我下车加油,邱实去找厕所。
大雪弥望,看不清四周的山势,更找不见雪道在哪儿,连林海都被雪的帷幔遮得若隐若现。眼前这景色在沈阳绝对看不到,那里只会看到黄草灰树之间的若干条人造雪道。无数次听人说起过这儿,也许是因为这场大雪,现场的景致超出了别人的描述和我的预期。
“对不起,能打扰您一下吗?”身后有一个女声说。
我回过头。是两个年龄和身材都差不多的姑娘,说话的穿着红色滑雪服,扎着马尾辫。
“您是去雪场吗?”
“是啊。”我说。
“我们的车坏了,能搭您的车吗?”她边说边指了指旁边的一台紫色切诺基。
“没问题,就你们两个人吗?”我问。边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位留着齐耳短发的。
脚下的雪地忽然变得很热。
“还有一套雪具。”
短发回答。她穿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系着一条深棕色粗线同巾。在礼貌的时限内,我只来得及看清她那很浓的眉毛及这眉毛下因雪絮而眯缝起的双眼。
“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短发又补充了一句。
邱实回来,用夸张的东北话说:“都是老乡,客气啥呀!”边说边去那切诺基里拿雪具。转身前还用一只眼睛冲我眨了一下。和女孩打交道,他是行家。
马尾辫说她们有急事,必须在中午前赶到雪场。
加油的丫头喊:“一百一十二!”
我俯身去车里拿钱包。当我取m钱时,发现短发已经把钱付了。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我说:“这——”
旁边邱实说:“您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成了跑出租的了?再说跑出租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呀!”
“不不,你们千万不要误会。真实的情况是,我们经理答应给我报销两箱汽油。我的车有一箱也就够了,我想用另外一箱交朋友。”短发蹙了一下鼻子,很调皮地笑。她小巧的鼻子很漂亮。
“谢谢。不过,接受了您的这箱油我可就不仗义了,您不会让我犯错误吧。”我说。并把加油女孩手里的钱还给短发。
“必须吗?”短发盯着我问。
“必须。”我说。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生硬,便又追加了一句,“哈,其实我也能报销。”
马尾辫过来拽了拽短发,说:“那就算了吧。”从表情上看,她也没想到短发会有这样的举动。
车上,四个人各自做了介绍。马尾辫叫崔冰洁,短发叫卢芳。
崔冰洁递了名片。那上面印着——亚布力滑雪学校副楼长。
“亚布力是个风云际会之地,所以我不敢说在技术方面能给二位做指导。不过,如果有事需要帮忙我随叫随到。”崔冰洁说。
“哈,校长,多亏没收你们的油钱!”邱实很兴奋。他雪滑得好,上学时在沈阳的高校赛中拿过冠军,后来还在全国大众高山赛中得过名次。人长得亦帅,其几任女友差不多都是滑为媒搞上的。
卢芳一直没说话。她坐在我身后。
可她显然并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明摆着,她不想欠两个陌生人的情。或者还可以这样理解:她在提示我们,别指望把相助的举动当成非分之想的资本。
这么想着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感觉她在盯着我的后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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