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能遭遇两件东西是值得称道的,其一是两次遭遇哈雷彗星,哈雷彗星上次造访地球时荣小白刚好横空出世,只要他努力活到七十六岁,就还有机会再见它一面,届时他的墓志铭可以这样写: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哈雷彗星照亮夜空;当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哈雷彗星又从太阳系深处泪奔而来。
而另一件事情就是,大学毕业时刚好撞上全球金融危机。与小白同届同龄的人不计其数,都荣幸地经历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小白原本义愤填膺,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正常。毕竟这是有幸两次邂逅扫把星的一代,遭遇一次经济危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白原计划在一家日企安身落户,从此幸福地接受资本主义剥削。然而那家日企也遭遇金融危机六亲不认的冲击,自身都朝不保夕,恨不得把全公司裁得只剩总裁。小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下子崩溃了,身边一些好事者更让他求生无门,求死不得。他们说,荣小白,一家日本企业听说你要去,被你逼得要破产,这是真的假的。
荣小白无言以对,他们便认为这是默认,拍着他的肩膀说,民族英雄啊!小白顿时以泪洗面。这次失败揭示一个道理——所有事物都存在变数,没有屹立不倒的帝国双塔,也不存在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
正式毕业的那天,小白和其他人一样拎着包离开曾经栖身四年的大学校园,外面骄阳高照,他的心底却是大雪飞扬的严冬。他们进来时被捧为天之骄子,国之栋梁,现在却落魄潦倒,如同在风月场所花光银子后被剥光衣服扔在大街上的寻欢客。学校门口的大街与四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开店的骗他们的钱,开车的骗他们的女人。
近半年以来,小白辗转于各种求职道路,均以失败告终。几个月下来,他的储蓄所剩无几,只能以掷硬币听响儿为乐。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时代青年,他只希望找一个平平淡淡的工作,白天帮别人数大钱,晚上帮自己数小钱。诸葛亮出道前也和他一样淡定地当着宅男,所谓大器晚成,急是急不来的。他渴望哪一天某个慧眼识珠的仁兄向他招手,三顾茅“房”,重演那幕千古绝唱。
小白的同窗都各奔东西,去处无非是那几种:继续深造型,面试得职型,自主创业型,世袭家业型,荫庇纳凉型,混吃等死型。小白深造无实力,面试不够帅,创业无资本,祖上无世袭,荫庇没地方,只能屈尊归人最后一种。他本以为自己把所有可能都总结到位了,但他与一个老朋友久别重逢时,才知道还有一种极其实惠的前途。
那天他终于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工作的性质是,传说中的业务员。当时他正驾驶着一辆无污染有噪声的自行车赶去面试,途经著名的红灯区一条街时,发现一个女孩正站在路边补妆。由于周遭皆是不良消费场所,小白判断这就是传说中的雏妓,他不禁感叹世事无常,生活多艰,连这样质量上乘的女孩都投入市场经济汹涌的大潮中。不过这很正常,他这样的杰出人才都沦为无业青年了,市场经济的大神真是瞎了眼。小白这样自我安慰着,也就看开了。
但很快他便惊闻有人高呼他的名字,那声音清脆婉转,妩媚娇羞。他回头观望,居然正是那位小雏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打算义正词严地怒斥这种龌龊交易,但考虑到对方已经喊出他的名字,便思及大概是某位堕入烟尘的故交。他默念着八荣八耻,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近距离观察了两三秒,他认出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北北。印象中的她武艺高强,辣手摧花,小自在她的淫威下苟活了三年。他从未得罪过她,更没有世仇,但那三年她无时无刻不与他作对。四年没有见面,她主动打招呼,算得上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所谓女大十八变,这话用在北北身上并不夸张,更何况大学是女生们从朴素走向时尚的殿堂。现在的北北与四年前有着天壤之别,藏青短大衣,漂亮的小棉裙,还有一双被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声讨的靴子,中间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小腿。这年头特殊服务行业的女性都喜欢玩清纯,小白更加不能肯定刚才的判断了。
“女英雄,你在这里有何贵干?”
“我来相亲的。”
“你想结婚了?”
“不是,现在经济不太景气嘛,我妈叫我物色结婚对象,说学得好不如做得好,做得好不如嫁得好。”
他虎躯一震,大为惊悚,没有想到女孩子还有这样一条终南捷径!一种时代紧迫感涌入他的心头——在严峻的形势下,漂亮女孩这一公共资源也将被成功人士揽入怀中,即使某一天他获得成功,也只能蹲在幼儿园门口等待下一批漂亮女孩,这将造成一轮轮的恶性循环。他忽然不再憎恨学校门口那些开车从他们手里骗走女大学生的老男人,他们奋斗了很多年,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不过他并不会在乎北北这一资源的流失,相反他对那位即将占据这一资源的男性同胞表示同情和感激。那位男同胞上辈子得作多少孽才会摊上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啊!
“你在哪里工作?”北北忽然问道。
小白愣了愣,一时没有答得上来。
“在待业?”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在心底虔诚地诅咒面前的这位克星。男人有两种时刻是最尴尬的,第一种是将自己老婆与别的男人捉奸在床,第二种是一事无成时被别人问及事业。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问:“你有自行车吗?”
北北点头说:“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转移话题而已。”
“我有自行车,不过很久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我爸给我买了一辆车,喏,就是对面停车位的那辆红色的。”北北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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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有一种独特的笔力,可以把那些灰暗无奈的事写得令人轻笑,又可以把一个明明是团圆的结局写得令人心酸。愿你不必如荣小白被抹去棱角;愿你永远能相信善良。
【起点网友:静月临】
卡卡笔下的故事总是笼罩在灰色调下,即使迷茫却不断地展示亲情、友情还有爱情等等闪亮点,岁月的蹉跎让我们疲惫不已,亲历之后才让我更加喜爱卡卡笔下平静安逸的世界。
【豆瓣网友:D5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