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楠，26岁。家庭背景优越。外表俊朗，内心洁净，沉默忧郁，追求简单生活的男子。
    家庭的压力使他渴望安静，毫无意外地，他作了地铁司机。
    那年夏天有一段时间，向楠在运行结束回库后走出地铁站，去旁边的便利店买夜宵，总是会遇到一个女子。拖着一双人字拖，烟熏妆，清瘦冷艳，总是一身宽松的黑农。她叫米兰。第一眼看到彼此，便跌落进对彼此的爱中，不能自拔。
    看似孤独的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找到了所属，然而，疯狂激情背后隐藏着的是独属于喧嚣城市中的孤独和隐痛。
    相爱，但又惧怕爱。
    而生活则像一把利刃切碎了他们的所有幻想。
    米兰是一个谜，而谜底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担。
    当向楠认为尘埃落定，心灰意冷之时，米兰倾其所有却给予了他最致命也最沉重的一幕尾声。

    向楠
    一、
    地铁开出地面的一刻，习惯性地闭起眼睛，却还是被一束强光刺痛双眼。
    一直戴着墨镜，无论白天黑夜，除却睡觉。
    我的职业是地铁司机，在这座城中最嘈杂混乱的地下穿行。从白昼到黑夜。
    很早便离开了学校，没有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初中毕业后，由于成绩太差，进了一个三流的中专，那是个比社会还要更社会的学校。
    拉帮结派，欺软怕硬，校园暴力，无所不有。
    我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在人群中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或许因为我比较高，没什么人来惹过我麻烦。
    还记得那是16岁夏日的一个午后，一群混混围住一个新生，拉着他的书包，比划着要他交保护费，那个小男生被推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为首的人拿出矿泉水浇在他的头上，围观的人，男男女女都在起哄讪笑，其实在这个学校里这是个司空见惯的情况。
    人越围越多，围得根本无法走过去，我忽然觉得很烦躁，便走进走廊旁边的一个教室，随手拎起一把椅子，冲开人群，径直走向为首的那个人，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3秒，我看到鲜红的血从他的额头汩汩流下，随即，尖叫声四起。
    从人群中挤了出去。那天的阳光白得耀眼，我坐在教室里，才意识到，自己生平第一次打了人，而且是个不相干的人。
    上课铃响的时候，我被老师叫到了医院，爸爸妈妈都在出差，我什么都不想解释，就这样，离开了学校。
    走出校园的那一刻，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从来不相信，知识能改变一个人的内心。越多知识的累积，越让人懒于思考。
    爸爸是个政府官员，妈妈成功地运营着一个连锁店。
    所有人看来我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我却从没有过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生活。不是不可以选择，只是根本就不具备选择的能力。
    几天后，爸爸说：“去澳大利亚读书吧，帮你安排。”
    无力抗争。
    可笑的是，去了一年，还是生活在一个华人的小区，不觉得和在上海有什么区别，回国后便不想离开。从此在家里过了4年的闲散生活。
    妈妈的事业蒸蒸日上，爸爸一如既往地开会、应酬。
    像株野草，在暗地里兀自成长。
    又一日，爸爸拿了份表格说：“去地铁公司还是电力公司？”
    喜欢黑暗，所以选择了地铁公司。
    在一般人眼中，地铁司机是个轻松稳定的工作。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工作实则枯燥单调。
    地铁是这个城市最拥挤的地方，但地铁司机却是这个城市最孤独的人，没有同事，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陌生人，重复简单的机械操作，责任重大，稍有疏忽便是几千人的生命。
    但是对于我，这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上海地铁采用轮乘制，一人一辆车，翻4班，日班从上午8点前后到下午5点前后，夜班从下午5点到运行结束司机回库再到第2天开出库上午8点下班，这样已经3天没了，第4天休息。
    有点交流障碍。每天站在如潮的人群中。或许嘈杂的声音才能让我有着些许活着的感觉。
    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穿梭在这个都会最繁华路段的地下。就像一株苔藓，不见天日，在阴暗的地下才能呼吸。
    工作以后，便搬了出来，在一条叫淡水路的路上租了个小小的石库门房子，知道妈妈并不会同意，因为在她看来，比起家里的环境，我租的地方简直不能住人。或许，只有这样对生活有着所谓的追求的人，才会获得这样的所谓的成功吧。
    但是，从我拿到第一份薪水时起，我就知道，这凭着我的付出得来的回报，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根本没有让他们知道，只是随性地走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区域，随便地进了一家中介公司，看到一个合适的房子的信息，联系了房东，看了便定下来。
    这是个顶楼的朝北房间，小小的，一进门对面便是两扇大大的窗户，十几个平方米的活动空间，4.5平方米的置入式榻榻米，一个酱色的老式橱柜，简单，质朴。墙上的漆斑斑驳驳。老式的木地板漆成棕色，上面很多地方已经露出了原木的颜色，踩上去有吱吱嘎嘎的声音。
    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的亲切，心中有种少有的欢喜的感觉。这是心中老上海的样子。
    在B&Q买来一款叫契木的质朴蓝绿色立邦漆，休息的时候，自己用滚刷仔仔细细地刷好，又把窗框漆成白色。
    花了200元在木料市场买来一张3层的原木杉木板，拿到楼下的空地上，照着一本书上的介绍，做了一张圆桌。锯条穿过木板的时候，整个空气都弥漫着木香。在墙上钉一排搁板便成了书架和CD架。再到布料市场买了2米的布做窗帘。
    简单地拿了换洗衣物、书、CD、咖啡豆、研磨机、法压壶、一个小小的鱼缸，便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一直在孤独中寻找自由，却在自由中感受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相信的东西太少太少，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所闻所见，可能只是某种幻象。
    和父母的关系，一直是疏离的。爸爸是个孤儿，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妈妈出身贫苦，愈发依赖物质带来的安全感。从小到大，我见到保姆的时间比见到父母还多。
    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住了3个月的医院，奇怪的是出院两个星期，病就好了。
    现在想来，可能自己某种程度上想引起父母的注意，可是他们也不过在医院里匆匆地出现过几次。
    妈妈说：“还不是为你么？住这么高级的病房，请看护，哪样不要钱？”
    记得当时我搂着妈妈的脖颈，哭着说：“妈妈，我只想你抱着我，我喘不出气，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你陪我一晚，好么？”
    感觉到妈妈凉凉的泪水划过她的颈。“好，好……”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醒来时，却发现妈妈早就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父母所谓的为了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什么是为了我呢？如果说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也可以称得上是为了我的话，那么其余的事情根本不用说，一定都是为了我。
    妈妈经常对爸爸充满抱怨：“找什么样的人都不能找个孤儿，没规矩的。”
    每每听到，都会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

向楠
筱晴
米兰
向楠
幻浮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