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炒馄饨和烧火棍
早春,枝头绿树抽芽,房檐上的雪还没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气。
东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买卖最火的,当属早点铺子了,只是,平日总是被人簇拥的粥铺包子摊,今日却是冷冷清清。
整条北街上,唯独一家小茶棚,内外围满了人,里头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着碗,到门口蹲着吃。
也难怪,这是家馄饨铺子,老板是外乡人,租了这茶棚每天早上买馄饨,昨儿个刚开出来的。这馄饨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作料,总之,整条街都能闻着香味了,将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过去,恨得周围铺子的伙计们直咬牙。
开买卖的是个丫头,也就十六七,长得还行,大眼睛,穿着合身的鹅黄袄,袖子卷着,看起来干练。
她手上麻利地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拿了个古怪的调子哼着个曲:
天山曲曲粤云吞,
蜀地抄手鄂包面。
三鲜香菇猪肉笋,
夏至的面儿来冬馄饨。
吃馄饨的人听着小调,都觉得有趣,问她,“唉,小老板啊,你唱什么呢?”
丫头很爽利地回答,“自个儿编的,你们手里这馄饨啊,在天山一带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馅儿的;到了南粤,就叫云吞,猪肉馅儿海鲜馅儿的都有,经常就着面一起煮;蜀中一带叫抄手,多种食材做馅儿,有时候还要干撩出来炸,蘸酱吃;鄂州一带,都管那叫包面,有驴肉馅儿和牛肉馅儿。不过这馄饨啊,吃起来最考究的还是江浙一带,三鲜香菇猪肉笋,是说的馅料。”
好些来往的商贾和街面上的买卖人都听得一愣愣的,就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怎么对这馄饨那么了解?”
“唉。”丫头一摆手,笑道,“不是只对馄饨了解,天下的吃食都了解,我叫方一勺。”
一听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问,“姑娘,你怎么就取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儿呢?”
丫头也不挑理,笑道,“我觉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刚刚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馄饨铺子前才真正的没什么人了,中午饭吃馄饨的人不多,有钱的都吃饭馆儿去了,没钱的也吃的饼子或者馒头,馄饨不管饱。
方一勺将碗筷都收拾起来,准备收摊。
这时侯,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来。
方一勺抬头一看,就见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头发灰白,穿着体面,一看就是有钱人。只见他手里掐着指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闭着眼睛,一头……就向方一勺撞了过来。
丫头伸手还挺敏捷,赶紧让开,躲过了老头,眼看着那他朝一张桌子撞过去了,方一勺赶紧扶了他一把,道了声,“小心!”
那老头突然一睁眼,一把抓住方一勺,连人都没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头这声吼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看着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来。
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头放开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满脸颓丧。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见他此时样子还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声问,“老爷子,有事啊?”
老头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丧着脸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着头脑了,就问,“什么大事?我能不能帮忙啊?”
“唉……”方一勺不问还好,问了老头更加的愁眉不展,对她摆摆手,道,“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想想,看来啊,有救没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东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听得一愣,心说……哦,这估计是个有什么难处的人了,也就没再多问。让那老头独自坐着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边的灶台,还有十来个干撩的馄饨,是刚刚卖剩的。她走过去,起了个干锅,从碗里舀出一小块猪油放到锅里拌了拌,不多会儿,热锅上铺了一层薄油。油一热,她就抓起一把小葱花,往锅里一洒,用铲子翻了两下,瞬间……香气四溢。
老头一脸的愁容,但还是忍不住仰起脸来看了一眼……真香啊!
见锅热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将那几个馄饨倒进了热锅里头,没用铲子,只是拿着锅子的手柄,轻轻巧巧地翻了起来。不多会儿,馄饨就由白色变成了通身均匀的金黄色,上头还沾着一层绿油油的葱花。
老头傻呵呵看着,有些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说……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几下,立刻起锅放到一旁,将锅盖一盖,就听得锅里噼噼啪啪热油响,片刻之后,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将锅盖一掀,往热腾腾的锅里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转,芝麻粒儿就均匀地洒在了每一个馄饨上。
方一勺将馄饨起锅,盛入一个盘子里,就见黄澄澄的炒馄饨,下面的皮子起了壳儿,上面的皮子薄脆晶莹,还沾满了青白的葱花和芝麻,好看。
将馄饨放到托盘里头,方一勺又舀了两碗用来煮馄饨的清水肉骨头汤,再快手快脚做了个糖醋的蘸酱,一同放在了托盘里,端到老头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个蘸酱碟子给自己,另一个推给了老头,说了声,“老爷子,吃饭吧!”
老头有些发懵,问,“这是给我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从桌上的辣椒面缸子里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里。夹起一个炒馄饨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咔哧”一声,轻轻的脆响。皮子薄又脆,馅儿热腾腾的,往外冒着油润润的汤汁。方一勺嚼了两口,美滋滋眯起眼睛,“嗯……好吃!”
老头出门前是闷做愁肠,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可是叫这馄饨的味道一熏,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是饿得有些晕了。
“我没叫吃的。”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闷头出门,一个铜板都没带。”
方一勺笑了,道,“老爷子,吃吧,两人吃饭热闹。”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觉得,这丫头人真不错。他伸手夹住一个馄饨送了进嘴里……瞬间,唇齿留香。
“嗯!”老头紧着往嘴里塞第二个,边含含糊糊地赞叹,“好吃!绝世美味!”
方一勺看着他笑,道,“老爷子,喝汤,一顿好吃的,能让你把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嗯。”老头点头,边喝汤边吃超馄饨,只会说两个字了——好吃!
……
吃完了饭,方一勺继续整理,那老头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详着她,若有所思,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老爷子,你有事要帮忙啊?”方一勺回头看到老头依然愁眉苦脸,就索性开口问他。
“嗯……”老头捏着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几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来问卦,佛祖说,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第一个撞上的就是贵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听着好笑,就问,“是我不成?”
“对。”老头认真点头,问,“丫头,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为难,“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而且也无财无势,老爷子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老爷子低头眼珠一转,抬眼道,“会做饭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会做饭,然后呢?”
“丫头,不瞒你说,我今日请了一位贵客来我府上饮宴。”老头对方一勺道,“这客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别的好吃,非要吃些与众不同的菜式……我这不是愁找不到厨子么?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头命就得交代!”
“这么严重?”方一勺也有些吃惊,心说是谁啊?那么霸道。
老头接着问,“丫头啊,我看你挺能干的……呃,你帮我回府烧一桌酒席吧?我给你五百两!”
方一勺眼睛睁得老大,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够我吃好几辈子的了老爷子。”
“那你能不能帮忙啊?”老头似乎很着急,“我姓方,叫方寿,是后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说着,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县衙门还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骗人的,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方寿是这东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才来了这东巷府两天,就听人说起过了,还说方员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估计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头问,“我这事儿急。”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反正她也缺银子,这买卖刚刚好,就道,“老爷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馄饨摊。”
“不用!”老爷子伸手拽她,道,“我一会儿派人帮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来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里糊涂就跟着老头儿走了。
……
半个时辰后,方一勺拿着铲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里头。
眼前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各种食材也都是新鲜刚买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发现也没个打下手的人,心说这方员外够小气的,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下人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顿饭五百两银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来才行啊!这钱留着,她日后可以开个饭馆子,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方一勺挽了挽袖子,准备热锅炒菜,给这方老爷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刚刚蹲下准备烧热灶台,就感觉脑后一疼,“咚”的一声……随即一懵,晕了过去。
方寿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站着看地上的方一勺,问身旁的儿子方淼,“看看她怎么样了,可别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头看了看,摇摇头道,“还活着,爹……这能行么?”
“哎呀。”老头对他摆手,道,“管他行不行呢,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时候还能多想么?”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声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这姑娘又没招惹我们。”
“你以为我想啊?”老头瞪自家儿子,“这不火烧眉毛了没办法么?!”
正说着呢,门外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来啦,来啦!”
方员外一听,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对管家和儿子道,“来!快抬出去!”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脑后生疼,耳边呜哩哇啦也不知道什么乐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费力地爬起来,想要伸手摸摸脑袋……”咚”一声,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疼得她又是一懵。这回倒是清醒过来了,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觉得有些莫名。
环视了一下四周,方一勺发现自己身在一顶轿子里,颠簸的感觉表示轿子正在前行。外头唢呐吹的是百鸟朝凤,自己身上套着大红喜服,手边一块红盖头。脑后一个大包,刚刚被人砸的,脑门上一个小包,刚刚自己砸的。方一勺下意识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烧火棍,立刻明白了过来,怒从心头起,“好你个臭老头,我看你可怜帮你,你竟然暗算我,还把我弄上花轿,这是要嫁到哪儿去啊?!可别是什么山寨土匪窝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发现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锭银子,还有一叠银票和一封信来。
方一勺数了数,银子总共不止五百两,差不多有八百两了。最后拆开信一看,方一勺将烧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信是方老爷子写的,将这次事情的原委给方一勺讲了一遍:
原来,这东巷府,有两个特别出名的人物,一个是才女方瑶,就是方老爷子的宝贝女儿。另一个,是小恶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独子。
方瑶知书达理才情横溢,是方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会医术懂星象,公认的才女。每年来方家求亲的人不计其数,但方老爷子都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他这女儿是要嫁给人中龙凤的。
沈一博,是东巷府的知府大人,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极受尊敬。只可惜家门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却偏偏生出了沈勇那么个不争气的。
这沈今年十七岁,不学无术整天惹事生非,强男霸女赌钱打架,没有一样他不做的……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要娶方瑶。
据说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个游方道士,给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说沈勇命里要娶一个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艺。只要这姑娘一进门,沈勇必然是改邪归正,而且从此飞黄腾达,将会有数不尽的富贵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几句话,不止得了好几十两的赏钱,还把沈知府的心给说活了。这姓方又有才艺的姑娘,说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瑶么?!想到这里,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门提亲,且连聘礼都直接送了,那架势,是非要娶方瑶不可。
所谓民不与官斗,虽说方老爷子家财万贯,但是也不能驳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儿商量商量。不料方瑶一听说要嫁给沈勇那个小无赖,立刻就要寻死,方老爷子甚是心疼,无奈,只得先将女儿送出城去,到姑妈家避难,自己留在府里想办法。
可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正在犯愁,突然就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求见,说能解他的劫难。于是,道士就告诉他,今日巳时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个姑娘就是救星,让她代嫁。
信的最后,方老爷子还跟方一勺说,她怀里那八百两银子,是将所有聘礼变卖后得来的,他们方家一分都不要,统统送给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长,方一勺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强强算是看下来了,事情也大致了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脑袋微微皱眉,这事情怎么说呢,方瑶如果真是个大才女,嫁给一个小恶霸,是有些浪费了。自己不一样啊,不过是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厨子,而且自己会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恶霸什么样子,如果太差劲了,大不了想办法逃走呗……
方一勺也是个豁达人,还挺仗义,虽然方老头做事不太靠谱,不过她仰慕念书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罢,她收起银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帮你这才女一回。”说罢,伸手拿起一旁的红盖头来,往脑袋上一盖,轻轻撩起,透过身旁轿帘的缝隙往外看。就见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脚看着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情。
方一勺觉得有些好笑,这沈勇,究竟能坏成什么样子?怎么全城的人都讨厌他呢?
想着想着,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开轿帘子,左右喊“有没有人啊?”
一个媒婆赶紧跑了过来,道,“哎呦,新娘子啊,盖头不能自己掀开啊,不吉利!”
方瑶遮住半张脸,问,“有炮仗没?赶紧往天上放几个炮仗!”
“呃……炮仗出门前放过了,剩下的要等到进府才放了!
“不行!”方一勺道,“你现在就放,放七个,要双响的!不然这亲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点头答应,吩咐人,放七个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将擀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头一看,就见凳子下还有一个箱子……正是自己的行头。拉出来打开一看,刀子、铲子、锅子、勺子一样没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语道,“你在就好啦!”
将擀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时,炮仗之声响起……都是双响,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对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担心我没爹娘,以后嫁不出去么?这回你可放心了,女儿穿着大红衣裳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给我的这套宝贝,还收了八百两银子的聘礼,您可就安息了吧,赶紧找个好人家,投胎去!”
说完,方一勺站了起来,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较清醒,晌午那顿酒一喝,立刻就糊涂赛神仙了,估计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罢,开开心心坐好,准备嫁人。
……
“少爷,换衣服吧,唢呐声音都听到了!”
知府衙门里头,一个少年拿着一件红色的喜服追着一个年轻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头发随意地扎着,样貌倒是不错,俊眉朗目的,只是带着几分痞气,眼神凶悍了些。他皱着眉头道,“接什么?要娶让他自己娶去。”
“混账!”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呵斥。
沈知府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斥责沈勇,“方瑶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沈勇见沈一博还是有些怵头的,不敢回嘴,但心里仍是不忿,转脸看别处,道,“我又没见过,谁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够!”沈一博厉声道,“你说你值得哪个姑娘来配?!”
沈勇不做声,冷笑一声。
“给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从今往后,不准再胡作非为,听到没?!”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转身出去了。
沈勇忍着气,旁边的小书童走上来,道,“少爷……喜服。”
沈勇接了过去,换上,小声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么,老子吓死你!”
“少爷……你想干嘛啊?”书童急了,见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厨房后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没多久,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少爷,不好吧!”书童着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啰嗦,敢多嘴说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书童惊得一捂耳朵,看着沈勇将老鼠藏在袖子里,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么样子!想到就痛快。
……
轿子可算是到了门口,该新郎官来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红衣站在门前,一脸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过轿帘的缝隙悄悄看了,心说……咦?这就是沈勇么?挺一表人才的啊,怎么就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呢?
轿子停住之后,一番讲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随那些个媒婆喜娘们折腾,最后终于是礼成了,就该他伸手进轿子里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见轿门的帘子被轻轻挑起了一点,一只手伸了进来。她刚想伸手,却见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缩在那手心里,可怜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随后一挑眉——难怪叫小恶霸呢,一见面就想拿老鼠吓人啊?!方一勺摇摇头,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见过,还怕小耗子?!想罢,伸手将那小耗子提了起来,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里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块芙蓉饼给它叼着,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着芙蓉饼啃了起来,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对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头等着,左等没听到里头叫,右等也没听到里头哭,就纳闷了,心说,这姑娘莫不是个哑巴?还是眼神不好……或者是只猫?!
越想不觉得不对劲,沈勇撩起轿帘往里头一看……就听到“呼”一声……眼前黄光一晃。
沈勇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飞出的烧火棍,砸中了脑门。
……
方一勺背着箱子,慢悠悠出了轿门,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觉得这未来郎君还是不错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着脑门上鼓起来的大包,一脸惊骇地看着方一勺,这新娘子头上盖头遮着半张脸……看不出难看,也看不出多好看来,眼睛倒还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着干嘛?!”说完,拖着懵了的沈勇进屋去了。
门口下人们面面相觑,媒婆有些纳闷,新娘子怎么成亲还带着烧火棍的?好奇伸手撩开了轿帘……就见一只灰色小耗子“噌”一声窜了出来。
“啊!”媒婆惊得一声惨叫。
……
当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脑袋上的大包,一听说是新娘子打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沈勇可别提多郁闷了,被迫顶着大包给那些有头有脸的宾朋敬酒,自己却一杯都不让喝,他爹怕他撒酒疯,都给他换了水。这一圈酒敬下来,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这新娘子倒好,打伤了他,拜了堂就欢欢喜喜进屋等着了,自个儿在这儿受罪。
离开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将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后,他就想去厨房弄些吃的,吃饱了再好好想想对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厨房门口,打鼻子一闻,沈勇心说……怎么那么香啊?
沈一博向来清廉,家里有银子但是不奢侈,厨子都是下人轮番做的,做的菜水准是参差不齐,今天的喜宴倒是请了个大师傅,但是人家应该早就走了吧?可现在厨房里头,还冒出来浓浓的香气……这什么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张小桌边,一手端着个小酒杯,旁边放着一壶酒,上面硕大的一个囍字……
沈勇就觉得头有些晕,那不是交杯酒么?!
方一勺见有人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这一声相公一点都不娇滴滴,像是在叫阿黄,低头一看,果然阿黄在一旁啃骨头呢,还对着他摇尾巴。
“饿不饿?”方一勺问,“来吃东西。”
沈勇走了进去,就见方一勺眼前两盘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盘是蜜汁藕,一盘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记得没这两个菜。
“哪儿来的?”沈勇坐下,接过方一勺递来的筷子,伸手夹了一筷豆角塞进嘴巴里,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给他盛了一碗饭,道,“酸豆角最下饭。”
沈勇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响,这豆角都绝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尝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圆。方一勺给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着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开始就着酸豆角吃饭,巴不得连盘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心说——挺乖的啊,为什么说他不好呢?
见沈勇吃的高兴,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实地点点头,边嚼着边看方一勺,眼里多了一份惊讶。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爱吃这个。”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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