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四五岁时裹的脚,用了三年时间,初步长成这般模样。弓弯短小,脚底凹陷,脚跟臃肿,脚背隆起。奶奶烫脚的时候,大孙子庄儿常蹲在脚盆边,忍不住伸出一个小手指去摁摁,也不嫌水烫。有一天,奶奶干脆满足了庄儿的好奇心,把她的小脚伸给了他。庄儿握住小脚,拧着个脑袋看脚底。还有四个脚指头哪去了?那四个完全扭曲的脚趾藏在脚心里呢。奶奶的小脚就像一个三角形的肉疙瘩。庄儿便掰那些压在脚板下的脚趾。奶奶骂道:鳖羔子,俺可不做蹄子!
这会儿,奶奶羡慕大脚,为的是上山去挖野菜,或者像蝗虫一样在蔬菜大队的菜地里拾荒。黄菜叶子红薯根红薯藤和甘蓝包的根蔸,甚至肥田的红花草,都成了美味佳肴。正赶上自然灾害,每个月粮食定量减少了,幸亏家里有个火车司机,孙安路能吃上四十斤,奶奶和秀两个人加起来才四十来斤,三个孩子总共还不到四十斤。奶奶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揣着户口本、粮油供应证去给孩子加粮食,每长一岁能添两斤口粮呢,直到十四岁吃上二十几斤为止。凭着供应证去粮站买米,得排老长的队,排着排着就没米了。那点口粮中还要配售百分之十的糠,细糠掺些面还能对付,买来的若是粗糠,那就苦了嘴和腚,粗糠几乎就是稻谷的谷壳,咽不下去,拉不出来。那阵子,坐落在单身宿舍后面的公共厕所里尽是使劲的憋气和撕裂的叫唤,跟产科手术室似的。于是,铁路新村的家属都盯上了周围连片的人民公社菜地。可拣菜叶需要腿脚利索,就像游击队似的,菜农走了,赶快拣去,菜农来了,没命地奔逃。菜农对此恨之入骨,不让拣,逮住了就踩扁你的篮子,扒走你的衣服。正如铁路职工把他们拾煤渣的妻女撵得狼奔豸突一样,他们见了蹿入菜地的铁路家属注定要以牙还牙。
奶奶为脚感叹的时候,也就是拿定主意要出门的时候。秀说:别去拣了。先向范家借点米吧,等出了月子,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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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内燃机车和电力机车女声女气的风笛取代了蒸汽机车奔放的汽笛,我怀念已经逝去的阳刚气十足的日子,怀念为火车沸腾的热血,为火车牵挂的心,生命与钢铁的缠绵,激情与速度的比拼。
——刘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