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啦，布丽奇特、格蕾塔、瓦莉娅、莉娜，你们站一块。”卡门一 边安排，一边向一位神情恍惚的老奶奶挥手示意，要她站过 来。布丽奇特和莉娜两个人把腿交织在一起，都想把对方绊倒。卡门按下 数码相机快门。“嗯，艾菲……嗯，佩里，还有凯瑟琳、尼奇、蒂比、莉娜、布丽奇特，你 们站一块。” 莉娜横了卡门一眼。她讨厌死了拍照，没好气地讥讽道：“你干Ⅱ马这 么 起劲？是有钱拿还是有什么别的好处？” 卡门的脖子上全是汗，她撩开脖子上的长发。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 毕业礼服，虽然面料闪闪发光，但却密不透风。她取下方顶学位帽（这玩意 儿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把它夹在腋下：“佩里照不进去。大家往中间挤一 下，好吗？”蒂比三岁的妹妹凯瑟琳突然愤怒地惨叫起来，原来她的脚被哥 哥尼奇重重地踩了一下。卡门想不到朋友们居然有这么多的家人，这不是她的错。不过老天 哪，今天可是毕业的日子，这太重要了。她不想落下任何人，她没有任何亲 生的兄弟姐妹，所以得想方设法地把朋友们都叫过来。莉娜的奶奶瓦莉娅很有些不满：“这里一片树荫都没有。这里是个足球场。卡门陷入了短暂的白日梦——45米开外有一棵榆 树或橡树，他们这群毕业生在球场上踢足球，家人和粉丝们围成一团，乱 哄哄的。火辣辣的球场上到处聚着一堆一堆的人，他们只是其中之一。这 里是最后的战场，之后大家将各奔东西。卡门的外婆——老卡门（蒂比喜欢叫她“老太太”）——恶狠狠地盯着 卡门的爸爸阿尔伯特，仿佛这毒辣的日头都是他招来的。其实卡门差不多 可以猜透外婆的心思：阿尔伯特既然连卡门的母亲克里斯蒂娜都能抛弃，那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现在拍大合照了，大家准备一下，好吗？”这个上午太漫长了。卡门 知 道每个人都快被她折磨疯了。从这点来讲，她有点恨自己。不过，她只是想 留一点美好的回忆：“这是最后一张，我发誓。” 她要求父亲们和大男孩们站在最后一排。其中甚至包括莉娜的父亲，这倒不是因为他个子高（布丽奇特都比他高七八厘米），而是因为卡门考 虑周全，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外婆和妈妈站在倒数第二排。瓦莉娅、老卡门、蒂比的曾祖母费利西 娅（她耋耄老矣，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站）、格蕾塔（她紧张地轻拍卷发）。接 下来是阿里（她穿着大方得体的米色套裙）、克里斯蒂娜（她不住地回头看 她的新老公大卫）、蒂比的妈妈（她把口红弄到牙齿上了）。再接下来就是 阿尔伯特的后妻莉迪娅，她似乎又兴奋又紧张，生怕自己多占了一点地方。最后，卡门要求其余的人各就各位。艾菲哭丧着脸，因为卡门要她和尼 奇、凯瑟琳蹲在一起。布莱恩站在界线外面，蒂比好说歹说，把他哄到后排 去。现在该轮到九月姐妹了。她们坐在最前排，搂成一团。黑色的毕业礼 服挤在一块，密不透风，热烘烘的，中间留了一个空位给卡门。“好极了！就 这样！”卡门大声喊道，她鼓励所有人：“再坚持一会儿。” 卡门险些把柯林斯小姐撞倒。柯林斯小姐是卡门的老师，她把卡门赶 到走廊罚站的次数最多，不过在所有老师中，就数她最喜欢卡门。“我们都准备好了，”卡门说，“就是这里。”她将柯林斯小姐引到拍 照 的理想位置。卡门看了一会儿取景器，她从小小的显示屏里看到了所有的 人——她的闺密、她的母亲、继母、继父、亲生父亲、外婆。还有闺密的爸 爸、妈妈及家人，她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她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这就是她的大家庭，生命中最宝贵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这一天、这份荣 耀属于这四个女孩。大家一起走过了十八年，现在，是她们最幸福的时刻。卡门冲进朋友们中间。她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其他人也随她一起尖 叫起来。这么多人站在一起，似一层层的海浪，这一刻，他们融为一体—— 大家搂着肩，搭着背，布满皱纹的脸和年轻光滑的脸贴在一起。一时间，卡 门泪流满面，她知道，照片中的她眼里肯定有泪光闪烁。蒂比当然心情不好。她满眼看到的只有变化。所有人都在谈论变化。她不喜欢布布一连两天都穿高跟鞋，而莉娜又把一头长发剪短了七厘米，这让她极为抓狂。难道大家就不能保持不变吗？哪怕只停留几分钟？ 蒂比不会与时俱进。读学前班的时候，老师就说过她顽固不化。蒂比 喜欢沉浸在回忆中，她不习惯向前看。她情愿看幼儿园的成绩单也不愿意 找算命先生，任何时候都是如此。要想分析自己，看幼儿园的成绩单便是 最佳途径，况且还不用付钱。透过这双怀旧的眼睛，蒂比打量着吉尔达俱乐部。它也在变化。早在 20世纪80年代末，这里曾一度辉煌过，可现在却老态毕露。一度锃亮的 木地板斑驳不堪，早已失去了旧日的光彩。其中一面镜框甚至已经开裂。地毯差不多和蒂比同龄，不过它肯定没洗过几次澡。从大黑板来看，吉尔 达还是想与时俱进的，毕竟它也提供跆拳道和瑜伽课程。可在蒂比看来，这于事无补。如果吉尔达没生意了怎么办？这太可怕了。也许蒂比应该报 名参加这里的课程。哦，不，这样又太变态了，不是吗？ “蒂比，你准备好了吗？”莉娜关切地望着她。“如果吉尔达关门了怎么办？”蒂比脱口而出。捧着魔法牛仔裤的卡门、点蜡烛的莉娜、站在门边折腾调光器的布丽 奇特，一起齐刷刷地回头盯着蒂比。“看看这里，”蒂比指了指四周，“我的意思是，谁会来这里上课？” 莉娜没听明白：“不知道，总有人会来吧，比如说女人，学瑜伽的人。” “学瑜伽的人？”卡门问道。“不知道。”莉娜又吐出这三个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们中间就属蒂比最能掩饰感情，可今晚她的感情汹涌而来无处遁 形。她一想到吉尔达可能会关门便五脏俱裂，仿佛吉尔达一停业便会吞噬 她们的存在，仿佛当前的变化会抹杀过去的一切。过去对她来说，刹那间 变得岌岌可危。不过，过去不是已成定局了吗？它不可能改变。她为什么 如此迫切地硬要保护过去呢？ “我想现在该是牛仔裤时间了吧！”卡门说。零食已准备妥当，蜡烛也 已点燃，CD机里正在播放老掉牙的舞曲。蒂比没心思管什么牛仔裤时间。她正在拼命控制自己，她害怕她们会 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太迟了。卡门捧出了仪式的圣物。闭关修炼了一个冬天之后，牛仔裤 终于出关了。它缓缓展开，刚一碰到吉尔达的神秘气息，功力仿佛又进了 一层。卡门把它放在地上，牛仔裤的上面，是两年前第一次离别之夜四个 姑娘就牛仔裤穿着事宜起草的宣言。她们默默地以牛仔裤为圆心围成一 个圈，静静注视着牛仔裤上的签名和绣花——那是她们的夏日留念。“今晚，我们将告别高中，同时也要和布布暂别。”卡门的声音庄严肃 穆，“在这一刻，我们迎来了夏天，还有这条魔法牛仔裤。” 她的声音开始不再庄严肃穆：“今晚，我们不再害怕分离。毕竟，我们 在夏末时会一起去海滩。就这么说定了，好吗？” 蒂比真想抱住卡门狂吻。卡门真勇敢，虽然她深知这一切意味着必须 向前看，虽然她对过去也一样恋恋不舍。“一言为定。”蒂比连连点头。P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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