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是这样:深陷烦恼的众生往往会聚成绝佳的群体。
金番剧院外,一百五十个女孩排队走在人行道上。她们涌入大街,冲向拐角,莉莲·利波就在其中。在这个国家度过最初的三十五天里,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从蓝色丝绸花中扯出缝线,直到手指被染成蓝色。此刻她在想这地方好似女孩遍布的爱利斯岛①,女孩们美国式打扮,嚼着口香糖,高跟鞋不断点踏着开裂破损的路面,稚嫩单纯的她们头上梳着辫子,披着带流苏的棕色围巾。整条街道宛如她们故乡的集市,只是被放大了百万倍。弹奏竖琴的男孩儿;抱着手风琴的男人和他身旁又丑又脏让人心寒的小动物;身后捆着篮子兜售草编扫帚的女人,那篮子突兀在她脑后就像一把巨大的扇子;放声歌唱的有色种男人,身着粉色套装,黑鞋外面套着粉色鞋套;那些神情疲惫的女人让莉莲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图罗夫见到过,她们对着歌声或那个歌者展露出笑容。有些女孩手中握着烟花棒,红色的花火萦绕在彼此腰际。一个编着黑辫子的高个儿女孩正敲着手鼓。几个美国式打扮的女孩在角落里燃起篝火,把马铃薯捅进去又弄出来。还有两个年纪稍长的女人,正拖着和她们一样黑眼睛、面色苍白的孩子。不该这样的,莉莲心想,她们应该托邻居照看孩子才是。或者在这个时候干脆就把孩子丢给盖拉格酒吧,然后为他们祈福,不过你只是在没有孩子的时候才会这样说吧。从那些女人身边经过时,莉莲特意朝孩子们笑了笑,他们身上散发着霉运的气味。
莉莲很走运。她父亲曾对她说过这话,也对其他人这样讲,那是在她先后两次跌落普里皮亚季河却没被淹死,患了肺炎却保住了性命之后。他还说聪明是好事儿(莉莲就很聪明),漂亮的脸蛋儿有用处(莉莲也足够漂亮),不过走运却比那两个加在一起还好。他曾说过希望她一生都走运,而她确是如此,至少在眼下。
他还说,自个儿的命运要自个儿把握,莉莲这时牵起朱迪斯——她唯一认识的女孩儿——的手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继续前行。她们互相推搡着涌向目的地金番剧院的制衣间。她们看到一个深色皮肤的女人正站在几英寸之外,满脸愤懑的神色,脑后紧绷绷地打着一个黑色发髻。“利特伐克人。”朱迪斯马上说,她母亲就是利特伐克人。
突然,两个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即使是最不谙世事的女孩,也顷刻认出他们是芸芸众生里的显赫人物,是来自另一个更亮更美的星球的访客。鲁本·布尔斯坦先生——金番剧院和巴特尔斯通剧院的老板,第二大街剧团的经理,胸膛浑圆结实,穿一件黑丝绒背心,灰白的头发像贝多芬那样朝后梳着。他的儿子麦尔·布尔斯坦先生,戏剧界偶像,在《自然之子》一剧中扮演的杨科尔英俊迷人,又充满悲剧色彩,一个结合了激情与力度的舞者,一个甜蜜柔情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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