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他轻声说。
户外,夜空很亮。一根细树枝探进了窗口,房间的角落里,树影在儿童玩具旁边东躲西藏。海水把一切汇集到它持久的音乐浪潮中。劳尔没有松开卡门的手,而是抚摸着她光洁的手臂,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条纹睡衣下面,他的心在跳动。他让她把手留在那里。
“这个礼拜天您想去圣克鲁斯,对吧?跟几个臭小子看戏去,对吧?”
卡门吓了一跳。她可不希望那位大讲道德、常做弥撒的太太知道她周日的行踪。她问劳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您亲口说的。”
劳尔引导姑娘的手在黑暗中摸他温暖的颈部、耳朵,带咸味的头发。窗帘在轻风中不停地摇来摆去。劳尔继续说道:
“您愿意的话,周日我可以生病,您就用不着带我出去散步了。那您就可以跟臭小子看戏去啦。”
卡门没有马上回管。她感觉劳尔的蓝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目光。她缓缓地抚摸他的脖子,他则爱抚她光洁的手臂。这是个特别让人喜欢的孩子。但不难猜出他有所要求。她问他要干什么。劳尔攥紧卡门的手臂,让她都觉得疼了。
他说:“星期一下午带我去海滩!”
寂静。寂静中,海水依然静静地拍着岸边,听上去近在咫尺。【卡门点点头。楼下传来嘈杂声。今天晚上,劳尔的母亲有客人】来访。
“我得去送饮料了。”
“晚安。”劳尔轻声说。
“晚安。”她应声道。
黑暗中,她弯腰去亲吻劳尔的前额时,他突然伸出双臂搂住卡门的脖子,她感受到他温润的嘴唇贴在她嘴上。
“真美!”卡门轻声说,一面离开劳尔的拥抱。她走了。他立刻睡着了。
星期六,劳尔让母亲看他脚上有一大块血印。妈妈难过地说,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吧。于是外出散步取消了。当天夜里,卡门担心这孩子干出的事情,上楼想找他谈谈。可她发现他已经安然人梦了,嘴角还挂着明显的笑意呢。
礼拜天,母亲很晚才让劳尔起床,命令他静养一整天。此前,父亲突然去了圣地亚哥。母亲的情绪恶劣,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下午都在劳尔身边织毛衣。
皮肤上的血印差不多在次日便痊愈了。劳尔说,不痛了,想上午去海边,下午去松林捡松子。
下午,卡门沉默不语,好像有些生气,她带劳尔去了海滩。路上,他问她:
“阿姨,怎么啦?”
卡门皱皱眉头,不说话。
在海滩上,二人要找海梅。后者没在往常待过的地方。罗莎一看见两人感到很惊喜,以少见的亲切态度招呼着卡门。她俩对孩子们说,别跑远了,下午天凉,要早点回家。孩子们一聚到一起,立刻玩起弹弓来。劳尔已经学会打弹弓了,可是打不准。他们说话很少。
劳尔要求:“给我唱歌吧!”
海梅唱起歌谣来。单调的歌声时高时低,地平线时不时地衬托出他轮廓分明的侧影。冷风来了,小镇昏暗了,要下雨了。海滩上,几乎没人了。劳尔双手插入干燥、但冰凉的沙土里,哭了起来。海梅的歌声越来越令人惆怅,劳尔的呜咽变成了号啕。他好像从来没这么放声大哭过。卡门本来在遐想,没有十分专注于电影杂志,一看到他哭,立刻跑了过来。
“怎么啦?”她问。“脚痛吗?”
海梅歌声没断。他双眼紧闭,脸上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劳尔的啜泣变成了呻吟,但还有力气,有一种陌生的需要。卡门火了,她冲海梅吼道:
“你把小劳尔整哭了,臭小子!”她揪住海梅要揍。罗莎赶来,一见卡门要抽海梅,扑上去拦住,一面叫道:
“你有什么权利打孩子?”
“你瞧瞧吧!他把孩子弄哭了。肯定是个爱打架的小子。一定是那个恶心的意大利女人的崽子。可教他犯混的一定是你。昨天我就对你说过了,自从你对我干了那种下流的事以后,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更好!宝贝,咱们走!”罗莎对海梅说。
海梅起身跟罗莎走了,没有回头。
劳尔到家还一直啜泣呢。他有点低烧。母亲让他睡下,看见儿子这副样子,陪在他身边很久。劳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入睡。
第二天,经过骚动的一夜,他的低烧和哭声依旧。大人问他感觉如何,他仍然不说话。
发生的事让卡门害怕了。说出实情之后她被辞退了。夏季一天天过去了,母亲花在照看儿子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低烧逐渐退去,啜泣声减弱了许多。只是红红的眼睛还有些许微肿。一周后,劳尔完全康复了,他恳求母亲下午带他去海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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