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报告之斗鬼<br> 第一章<br> 是中了邪术,还是中了降头?<br> 又是张家!<br> 我接到电话后火速赶往现场,这是两个月以来张家送走的第三条人命。<br> 现场照例已拉起了封锁线,看热闹的民众也按惯例跟着围了一圈。说实在话,我真不晓得死亡有什么好看的,每个人早晚都会轮到,何必急于一时?我正在心里嘀咕着,就看到张文音红着双眼等在门口,她一见到我便拉住我的手,哭着恨道:“这一次铁定又破不了案了!”<br> 我同情地看着她,虽然她并不是我手上最惨的客户。<br> 哦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袁佳佳,是……怎么说呢……我的身份有点奇怪,事实上我到现在也很难给自己定位,这么说吧!因为一些特殊的关系,我懂得神秘的降头术,也有一些医学常识,因缘际会地就开了业,专门受理一些光怪陆离、科学无法解释的杀人案。<br> 我顺势拍了拍文音的背提醒道:“破不了案是肯定的,所以才要找我啊!”<br> 文音的男朋友陈浩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10年间,联络的次数大概也就只有10次,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前,他突然拨了通电话给我,开口便说:“佳佳,我有重要事情。”<br> “怎么了?”我开玩笑说:“又要办同学会啊?”<br>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凭着职业本能,敏感地嗅到了“商机”,立刻换了口气问:“发生了什么事?”<br> “佳佳,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的忙。”<br> 陈浩口中的重要事情让我不禁皱起眉头,看来最近的案子愈来愈棘手了。<br> 陈浩的女友张文音原本家境富裕,在台湾开了间不小的建设公司,但这两年受到经济的影响,张家一下子破产了,还欠下了巨债,四处奔走协调仍弥补不了财务上的漏洞。就在两个多月前,债主狠狠地向他们放话:“再不还钱,我等着替你们全家收尸!”在那之后仅仅过了两个星期,张父突然在房里自焚,送医时已回天乏术,原本因积欠债务而自杀的动机明确,没什么可疑,但法医的验尸报告却认定张父是死后才被火焚的。<br> 陈浩严肃地说:“佳佳,我敢发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认真回忆道:“那天我和文音在客厅看电视,伯母在厨房做菜,我们还等着文音她哥哥回来开饭。”<br> 那天正在看电视的两人,同时闻到一股烟熏味,横躺在沙发上的文音以为是炒菜的油烟,扭过头去随口问道:“妈!你在炒什么菜啊?”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眼前的一片薄薄白雾给吓了一跳。她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惊叫道:“陈浩!你看!”陈浩转过头一看,大吃一惊!<br> 突如其来的浓烟不晓得是从哪里窜出,只一瞬间,眼前的烟雾又加厚了一层,慢慢散开来,弥漫在空气中。<br> 文音一边惊慌地往厨房冲去,一边连声叫道:“妈!妈!你在哪里?”<br> 厨房的门紧闭,文音几乎是破门而入,巨大的声响把正在添饭的张母吓得碗都掉到地上去了。<br>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大呼小叫的,吓得我……”张母一边揉着胸口,一边蹲下去捡起掉到地上的碗筷。<br> 文音一看厨房好端端的,几乎快晕过去了,她颤抖着声音说:“爸爸那里……”她拉着母亲的手夺门而出,四处高声喊着:“失火了!失火了!”她让母亲先下楼,自己又赶到父亲房里,映入眼帘的景象使得文音禁不住地放声尖叫:“爸!”<br> 陈浩正呆站在房里,瞪视着眼前半跪着的焦尸,窗户虽然都被打开了,但浓烟仍未完全散去,放在尸体前的一只小火盆仍有袅袅余烟升起,一丝一丝的,像不甘心的魂魄缠绕着喜爱的身躯,久久不肯散去。<br> 听完陈浩的叙述后,我问:“他的睫毛都被烧光了吗?”<br> 陈浩被我问住了,顿了一下后才回答:“这个……我没注意。”<br> 尸体会说话,这对验尸的来说是基本教条,一些平常人没注意到的细节,往往会是破案的关键,《礼记?月令》中记载: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其中皮肤破损叫伤,血肉损伤叫创,筋骨损伤叫折,骨肉皆断叫断,而瞻、察、视、审就是法医日常所使用的检验方法,从古至今皆然。<br> “那伯父的嘴里有东西吗?”生前被火烧死的死者因浓烟呛伤,挣扎呼吸,所以口鼻里多半会留有烟灰。<br> “我也不清楚,这可能要问法医吧!”<br> 听了陈浩的提醒,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应该问法医。”<br> 陈浩又接着说:“警方虽然排除了我们涉案的可能性,但现场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指纹,庙里的法师说可能是被人下了降头,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br> 陈浩的话让我的心沉了下去,身为降头师的女儿,本该继承衣钵,发扬光大,然而父亲却在10年前被不知名的降头师作了法,惨死在泰国。父亲的学生后来成了我的师父,我们师徒两个搭档,我又学了点验尸常识,从此就靠接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维生了。<br> 我沉吟了一会儿后说:“是不是被下降中蛊,我看了就知道,但如果要化解就得找我师父了。”<br> 算起来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怪事,积累了不少口碑,做了许多好事,例如原先该死一家子的人,到了我和师父手上,总是能挽救回一两条性命,也算不无小补,像这种既可以赚钱,又能积阴德的工作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想到这里,一股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陈浩和我立刻约好下星期碰面详谈,没想到他竟在隔天傍晚又拨了电话给我。<br> 放下电话后我迅速赶往停尸间,一具男尸已四平八稳地躺在那儿,整个人像浸过水的白面包,透着阴冷的白光,脸部肿胀到连眼皮都陷进肉里,被挤压得只剩一条缝隙。我心里已有数,断定道:“溺死的。”人只要非自然死亡,一般来说都不会好看到哪儿去,溺死尤甚,不但看不清楚死者生前样貌,连形状是圆是扁都模模糊糊,平白增加了辨认的困难度。<br> 陈浩红着眼眶牵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手走到我跟前,说:“这是张文音,我女朋友。”他又看了一眼青白肿胀的尸体,咽了一下口水,极度困难地开了口:“这是她……”<br> “这是我哥哥。”陈浩的女友红着眼眶说。<br> 我略微偏过头看她,她的样子看起来挺年轻的,脸上还带点稚气,皮肤白皙干净,留着一头中分的齐耳短发,看起来倒像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br> 我注意到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看得出来她极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故作冷静地说:“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是中了什么邪恶的法术,还是被人下了降头?”她说到一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慌张地低下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语带哽咽地说:“对不起,我快受不了了,一次又一次的……每一次都……”<br> 我沉默不语,曾经亲眼目睹亲人惨死的我,当然懂得她的心情。<br> <br> 10年前我刚大学毕业,父亲带我到泰国,准备正式传授我降头术。没想到我才住了几个月,父亲就病倒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吃坏东西,但接连吃了几帖药也不见效,胃痛反而益发厉害,父亲痛得倒地打滚,居然喘着气告诉我说:“有人对我下降头。”<br>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父亲是功力高深的降头师,怎么会挡不了邪降?<br> 我惊慌地问:“爸!是谁要害死你?是什么样的降头?我该怎么做?”父亲仿佛耗尽了精力,整个人瘫在地上,因充血而红肿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睁着眼睛,也不回答,呆呆地望着被草药熏得发黄的天花板。那之后父亲再也没能好好地和我说上一句话。<br> 我只好将父亲送进医院检查,医生当天就动了刀,剖开来的腹部里竟是数量惊人、早已纠结成团的宛如拇指般粗壮的红蛆!<br> 泰国的医生见怪不怪,细心地把这群红蛆一一挑除干净。没想到缝合后仅过数日,父亲又痛得倒地不起。那时我刚学降头术不久,还在学着辨认的阶段,但已能看出,这的确是降头术里的一种。我焦急地摇晃着已陷入疯狂状态的父亲,求他教我解咒的方法。<br> 父亲一会儿紧闭双眼,面如死灰,一会儿又突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凌厉,双眼因暴睁而微凸,连嘴角都歪斜到一边,仿佛有人用力拉着往下扯,口中却仍不停地念念有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br> 最后,他是抓破了自己的肚皮而死的。他伸手往里掏,把五脏六腑全给掏空了。蜷成一团的肠子散在地上,原本紧紧缠绕的模样因少了空间的束缚而散开来,松软黏腻地糊在地上。父亲生前收过的唯一弟子福津叔恰巧赶上了这一幕。<br> 福津叔紧闭双唇,不发一语地把在病房里哭到声嘶力竭的我给拖到门外的长廊,说:“你知不知道你没有资格又哭又闹?”<br> 我不理会他,一个劲儿地哭着对他吼道:“爸爸是不可能死在降头术上的!而且还死的这么惨!”<br> 降头术多半传男不传女,可是母亲在生完我后没多久便病死了。这么多年来父亲总是犹豫不决地教教停停,中间还收了徒弟,一直到我大学毕了业才下决心传授,没想到却太迟了。<br> “我要是早一点求爸爸教我,或是跟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这话才说完,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br> “如果连师父都没法解,你也不会有办法的。”福津叔平静地说。<br> 我心里当然明白降头师死在降头术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父亲不是一般的降头师,况且父亲生前与人为善,乐心助人,会有谁狠心下毒手害死他呢?<br> 福津叔对我的疑惑没吭声,只是又安慰了我几句,然后建议我干脆拜他为师,由他来接下父亲的工作,教我降头术,“算起来我也大你快20岁,做你父亲也是做得起的。”<br> 我睁着泪眼看他,想起父亲生前和我说过的话:“福津这个人虽然不是学降头术的好材料,人又急躁了点,但心地很好,做事中规中矩,还挺认真的。”我担心他学艺不精,影响我的发展,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含糊道:“再说吧!现在爸爸刚过世,我的心情还很乱。”<br> 他瞟了我一眼说:“你是怕我没本事把你教好吧?”<br> 冷不防被他说中了心事,我心底有些吃惊,爸爸可没说福津叔还有疑心病或观心术。我赶紧摇头否认:“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可是爸爸收的唯一一个弟子!”<br> 福津叔挥挥手笑笑:“算啦!师父逢人便说我人好心好,就是降头学不好,附近住的人有谁不知道?”他又说:“但是你也没别的选择,难道你要入别的门派吗?”<br> “我……”福津叔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不知怎的,我听了仍然觉得不大对劲。最后在福津叔殷切期盼的眼神下,我无奈点头同意,正式拜他为师。<br> <br> 眼前的文音好不容易止住了泪,陈浩叹了口气,心疼地一边搂住她的肩膀,一边对我说:“这一次有目击者。”见我眼睛一亮,他又继续说道:“中午放了学,经过河堤的几个学生亲眼看到文音的哥哥往河边走去,才过一会儿,就被河水给淹没了。几个年轻人吓坏了,有两个胆子大,熟悉水性,立刻就跑过去要救人,可惜……”<br> 听到这儿我点了点头,结果当然是too late,但顾及文音的心情,我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要知道成年人体需氧量约为每分钟250毫升,一旦无法呼吸,数分钟内便能死于缺氧,这也是为什么溺水的黄金抢救时间特别短的原因。<br> “可是……”陈浩迟疑了一会儿说:“法医说是死后给扔进水里的。”<br> “啊?”我愣了一下,旋即又点点头:“嗯……看样子的确是有可能被下了降头。”我会这样说是因为降头术多半和离奇的死因或恶心的死法脱不了干系。更为重要的是,文音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被下降头的征兆。不过我怕文音听了会精神崩溃大哭,到时我更麻烦,就暂且不提了。好在看她的样子并不是很严重,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我心里想着还是先了解死人的状况再说。<br> 我立即卷起袖子,戴上手套,准备开工。陈浩递过来一只口罩,我没伸手去接,“没关系,我习惯了。”<br>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尸体的味道可以告诉我死亡的时间,这是本门独学外加经验法则。不过通常我是不会告诉客户太多和他们无关的事情,以免他们问东问西的,徒增困扰。<br> 我假装没看见陈浩和文音吃惊的表情,俯身凑过去,紧挨着尸体。<br> 尸体看起来白泡松软,但其实已僵硬得像块板子,不过肿胀的程度倒还好,应该是在几小时内便打捞上岸的。我将尸体的眼皮拨开,又检查了鼻子和嘴角,跟着又侧过身,翻了翻耳朵,四处都没看到沥出的水渍痕迹,摊开来的双手更是连指甲缝内都干干净净!照这样看来,死者生前既没有剧烈的挣扎,也没有因缺氧而痛苦地呼气,八成是死后给丢下水的,但偏偏有人亲眼看到死者是自己走进水里的……<br> 我又用手指轻轻拨开死者的眼皮,一条细丝般的灰线正沿着眼球上方往里延伸,这正是中降的征兆之一。<br> <br> 我贴近他的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文音已经用双手把整张脸给捂住了,我知道她八成在心里想我是个怪胎,就像我其他的客户一样。不过也只有我这个怪胎才知道人在死后的49天里,因为三魂七魄尚未完全离开,所以体内都还会有残存的生气徐徐飘出……<br> 我又看了一下法医开出来的死亡时间,终于肯定地说:“死者的确是死后被丢下水的,但是死亡时间并非上面所写的前一天晚上,而是7天前。”医学上的死亡认定和我们搞玄学的不同,学理上是停止呼吸心跳才算数,我们却是以“失魂落魄”为依归。若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失了魂魄,我们根本不承认他是活人,所以才会有行尸走肉的说法。<br> 陈浩和文音惊愕地看着我,“怎么可能?”文音的语气愈见急促,“前一天中午我还看到哥哥在房里看书!而且刚才说了,有那么多学生看到我哥走进河里……”<br> 我配合她的声调频频点头,最后耸耸肩说:“那我也只能说你们大家看到的恐怕不是活人。”<br> 我跟他们解释,这是迷魂降里的一种,先勾走活人的魂魄,即使表面上仍可如常走动,但早已和活死人没有两样,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任凭下降者的摆弄操作。<br> “你们应该有好几天没和他说话了吧?”我问。<br> 文音迟疑了一下说:“没错,因为他都待在房里,我又刚好在忙其他事情。”<br> 我告诉他们,中了迷魂降的被害者即使看似死于火灾或水厄,或其他任何方式,也有可能在之前早已暴毙身亡,只是因为有时降头师会考虑给自己积点阴德,所以会手下留情,让死者少受点痛苦。不过又为了要给托付人交代,只好演变出各种毁人全尸的死法。<br> “所以正确的说法是,你哥哥是在7天前被下降头,然后在溺水的前一天晚上暴毙身亡,你父亲的情况可能也是一样。”<br> 文音听了忽地勃然大怒道:“到底是谁要害死我们全家?到底为什么?”<br> “各种各样的可能太多了。”其中财杀和情杀是最普遍的,我想到陈浩之前和我说的话:“他们家欠下的数目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br> 文音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杀了我们全家,还是拿不到钱,有什么用?”她毕竟还年轻,一脸不经世事的稚嫩模样如何能体会到报仇雪恨的复杂心境?这些年来我经手的案子哪一件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损人又不利己?<br> 我没多作解释,这是心理医生做的事情,我的工作只是“减少损失”而已。于是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等我联络了师父,再看看可否有解降的方法。通常,只要找到下降者,知道对方的派别或饲养的虫蛊后,我们就能作法解降,所以不用担心。”我又看着他俩说:“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很难说,在我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你和文音记得每天服食大量的维他命B2。”<br> “啊?”他们两个一愣,同时脱口而出:“维他命B2?”<br> “对啊!”我认真地说。我知道他们八成以为我会分给他们每人9瓶神水,49张符咒等玩意儿,“我们这一派可是改良过的,集科学与幻术之大成。”<br> 我看他们仍一脸疑惑,又笑着解释:“降头术说穿了不过就是一种控制脑波的精神术。维他命B2可以增强脑细胞的活力,自然就能摆脱施咒者的控制。”<br> 陈浩惊讶地说:“这样……就行了?”<br> “当然不是!”我笑得更大声了,若是这么简单我吃什么啊!“这只是帮你们拖延点时间,留着小命等我回来。”<br> 迷魂降虽然看似凶狠,很有两下子,但其实只能算是初级降头,不过因为操作简易,限制较少,比其他降头好施展许多,所以还颇受降头师的欢迎。<br> 陈浩似乎松了口气,但很快地又想到事情不简单也不是件好事,他又忧心忡忡地望着我说:“那……万事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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