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善良
王祥夫
一
吴美芳在里边服刑不觉已是一年,监狱里的春节也是春节,犯人们也要欢度一下,要会餐,要张灯结彩,还要演出犯人们自己编排的节目。分给吴美芳的任务却是去帮厨,去包饺子,另外几个帮厨的女犯人是有说有笑,而吴美芳却突然落下泪来。
“别哭,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到时候也许还能赶上你儿子的婚礼。”
旁边的一个女犯人对吴美芳说。
吴美芳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打湿了手里正在包的饺子。
“再哭你那饺子都成得不能吃了。”
旁边的另一个女犯人说哭有什么用?做人要硬气一些。
吴美芳再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饺子,掉过脸,开始号啕大哭。
二
去年冬天,虽然一年都没下雪,但在吴美芳的心里却是最寒冷的一年。八月到十二月,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吴关芳再伤心也不得不接受那个事实,那就是她的大儿子翔宝为救马来亚的儿子把自己的一条命丢掉的事实。吴美芳的男人刘大宝,要吴关芳想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翔宝的死实际上是替他们两个减轻了负担,“两个儿子现在只剩下飞宝一个,负担还不是减轻了一半?”不但如此,坏事变好事,如果真能向马来亚索要三十万赔偿,那套房子的钱也就有了。“我儿子的一条命换一套房也值!”刘大宝说。
吴美芳两眼睁老大,当即骂出口:“刘大宝你吃屎啊,居然能说出这种屁话!”
“好好好!”刘大宝说吃屎归吃屎,但这事可不能便宜了马来亚。
“谁说要便宜他?”吴美芳说那是我儿子的一条命!
“明白这个就好。”刘大宝说咱们翔宝本该活七十年、八十年,谁想他活了十五年就走到头了,这十五年你容易还是我容易,咱们把多少钱都花在他身上了,现在就像是竹篮子打水。刘大宝停停,喉结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然后一句话才重重说出口:“就是打不上水,也不能把竹篮子丢了!”四个月来,刘大宝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又上网又查报纸,刘大宝现在心里有了数,出了这种事,马来亚那边最少也得给三十万赔偿。
那天,刘大宝说是要陪吴美芳出去散散心,硬拉上吴美芳去看了一回房子。房子在大正街靠近二纺那一带,属棚户改造,好不到哪里。但站在这里往远看可以看到北边的竹家山,还有山下那条目见窄细的平江。往下看,是大正街,街上热闹得很,既有菜市场,又有超市,买东西倒是方便,住在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天天到下边超市去买处理货,超市总是隔三差五在快下班的时候处理掉一些过期食品,面包、蔬菜、肉类什么都有。除了离超市近这一大好处外,刘大宝拍拍阳台栏杆对吴关芳说这个阳台整天都能见太阳又是一大好处,我们农科所有的是种子,到时候在阳台上种七八盆蔬菜,不用花钱天天都有新鲜蔬菜可以吃。
吴美芳良久说出一句话:“住在这里,天天让我想儿子,我早死也算!”
刘大宝说:“你就当没生他。”
吴美芳叫起来,“生他的时候你当然不痛!”
刘大宝闭住嘴巴,心里说,女人生孩子男人当然不痛。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一时无语,好一阵子刘大宝又指着南边让吴关芳看,南边是二纺,紧挨着二纺是那一大片苏联楼,那苏联楼的岁数恐怕要比吴美芳都大,现在也要拆了,住户在秋天的时候都已经陆续搬走了,门窗都已被人卸掉,房顶上那个大水箱的盖子打开着,有七八只鸽子在上边落着。
“可惜那大水箱搬不下来,搬下来做个储藏室倒不错,能放许多东西。”刘大宝说。
吴美芳把脸转向那边,房顶上的那个大水箱真是不小,像间小房子。
“关芳你再看那边,我们农科所的那栋楼据说也要拆了重盖。”刘大宝又住北指了指,农科所就在大正偏街,马来亚的水产店也在这条街上。
“那家伙明天晚上想请咱们吃辣火锅嘎鱼。”刘大宝说。
“我不去。”吴关芳说。
“你不去他未必就能省下。”刘大宝说。
“别说吃饭,说能给咱们多少赔偿吧。”吴美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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