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对几个朋友谈起了我很久以前读过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题目叫什么,作者是谁,没有人能说得清楚。那是一个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故事——<br> 法国北部的中央有个叫文丹姆的小镇。镇子里有座古堡,它的大门上了锁,百叶窗紧紧闭着,花园也已经荒废。这一切,使我对它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促使我对它作了一番调查。人们告诉我,这个城堡属于德·梅里特伯爵夫妇。伯爵是个傲慢固执、脾气凶恶的人,而他的夫人则不但性格温文尔雅、虔诚热情,而且面貌姣美。许多年来,一直到这个城堡有一天突然变成了一座空城为止,从外表上看,他们夫妇都相处得和谐平静。古堡空了之后,文丹姆的居民便再也没有看到他们。后来,德·梅里特先生死在巴黎,他的妻子则像一个白发的幽灵,居住在很远很远的一块领地上。<br> 有一天,我发现我下榻的那家旅店的女仆罗萨利曾经做过伯爵夫人的侍女,便想了很多办法去说服她,求她让我对这个古堡有更多的了解。最后,她终于同意了,向我揭开了这个古堡的秘密。<br> 那是一个很平静的家庭。先生有点儿刚愎自用,对人苛刻,但夫人却极温柔,对丈夫百依百顺,甚至在那年夏天,当夫人偶染小恙,而先生为了不受打扰一个人搬到了楼上的卧室,她也毫无怨言。也许,对她来说,能独处一室倒是一种解脱吧。她那问宽敞的卧室在古堡的底层,下面是缓缓流过的小河,对面是一座美丽的花园。卧室的一端有个壁炉,另一端立着一个大衣橱,里面挂着夫人的各色衣服。<br> 夫人生病期间,伯爵便在俱乐部玩纸牌或者谈论政治,以此度过每一个夜晚。那时候,文丹姆镇来了很多西班牙人——被拿破仑皇上假释的战俘。罗萨利特别注意到一个英俊的西班牙贵族青年,他离群索居,从不与人交往,每天傍晚,他都要作一次长时间的散步,有个马夫甚至还看到夜已很深了他还在古堡附近的小河里游泳。<br> 伯爵晚上从小镇回家,每次都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可是,秋天的一个深夜,他从俱乐部回来,却把提灯放在楼梯脚下,沿着那条拱形的石子小径,朝他妻子的房间走去。当他来到卧房门外时,好像听到了妻子的衣橱门很快被关上的响声。可当他走进房门时,她却正站在壁炉前。<br> “您回来迟了。”夫人平静地说。正在这时,罗萨利从前厅走了进来,刚才关衣橱门的当然不会是她了。罗萨利在先生的脸上看到了先是怀疑、而后是愤怒的表情。她赶快从房里退了出来。这时,她听到了先生冷若冰霜的声音:<br> “夫人,有一个人在衣橱里。”<br> 他的妻子十分肯定地回答:“没有,先生。”<br> 他朝衣橱走去,可是夫人把他叫住了。<br> “假若你在那里面找不到什么人,那么,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该从此完结了。”她告诉他。<br>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说:<br> “好的,我先不打开它。听着:您灵魂的救世主,对您来说该是够重要的了。您发誓那里面没有人,我就答应您这扇门可以让它关着。”<br> 他摘下了她的十字架——那种不常见的西班牙式的紫檀木带银丝链的十字架。夫人颤抖着把手放在十字架上,轻声地说:“我发誓。”<br> “去叫你的女仆来吧。”他命令她。<br> 罗萨利进来了,他对她说:<br> “去把泥水匠戈雷伏罗特叫来,让他带上泥刀,还有修马厩剩下的砖头和灰浆。”<br> 吓坏了的罗萨利匆匆去执行他的命令。当她把那疑惑不解的泥水匠带进来以后,伯爵马上命令他说:<br> “立即在衣橱门前砌上一道墙。这件事做好之后,只要你不多嘴,你永远不必担心缺钱花。罗萨利也是一样。”<br> 他监视着泥水匠的工作。过了一会儿,夫人叫罗萨利去取一条披巾,她的冰冷的手抓住了侍女的手指。<br> “告诉戈雷伏罗特,不管怎样要留下一个口不要砌。”她低声地说,然后又大声地补了一句,“去多拿些蜡烛来,让泥水匠看得清楚些。”<br>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泥刀嚓嚓的响声。墙慢慢地变高了。当砌到快平橱顶的时候,戈雷伏罗特乘主人把脊背对着他的时机,用泥刀把衣橱顶上的玻璃击碎了。一双充满恐惧的深灰色大眼睛露了出来;随着伯爵倏地转过身子,它们马上又消失了。<br> 破晓时分,墙砌好了。伯爵叫来他的侍从。<br> “我妻子病了。”他说,“我不能离开她,你把三餐饭都送到这里来。”<br> 伯爵寸步不离地在妻子房里呆了20天。在头几天内,衣橱里一度传出过微弱的气息声。这时,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夫人哭了起来。但是,伯爵却阻止她说出她本当要说的话:<br> “您宣过誓说那里面没有人。这,就已经够了。”<br> 之后,卧室里除了夫人悄悄的哭泣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了。<br> 一列火车缓慢地驶出柏林,车厢里尽是妇女和孩子,几乎看不到一个健壮的男子。在一节车厢里,坐着一位头发灰白的战时后备役老兵,坐在他身旁的是个身体虚弱而多病的老妇人。显然她在独自沉思,旅客们听到她在数着:“一,二,三。”声音盖过了车轮的“咔嚓咔嚓”声。停顿了一会儿,她又不时重复起来。两个小姑娘看到这种奇特的举动,指手画脚,不加思索地嗤笑起来。一个老头狠狠地扫了她们一眼,随即车厢里平静了。<br> “一,二,三。”这个神志不清的老妇人又重复数着。两个小姑娘再次傻笑起来。这时那位灰白头发的战时后备役老兵挺了挺身板,开口了。<br> “小姐,”他说,“当我告诉你们这位可怜的夫人就是我的妻子时,你们大概不会再笑了。我们刚刚失去了三个儿子,他们是在战争中死去的。现在轮到我自己上前线了。在我走之前,我总得把他们的母亲送往疯人院啊。”<br> 车厢里一片寂静,静得可怕。<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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