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马特·康纳尔醒来时所感觉到的就是痛。很久以来,他总是昏昏沉沉,然后感到胸口的一种失落,慢慢地他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紧跟着这种痛而来的是一袭爱意,他永远都想着金黄色阳光中她的微笑和头发。他仍然爱着艾米·泰切尔,他会永远爱着她,而他对她还有着不可言语的恨。<br> 那是个特别的早晨,因为这一天马特将开始他的假死计划,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而他并不是个天生大胆的人,可是艾米将他变成他原本不是的那种人。<br> 他将闹钟设在六点,但五点就醒了。他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却已经毫无睡意。痛苦让他不知所措。他起床后不会再回到这张床上,也不会再见到他的这间屋子,以及他的其他东西。他并没有很多东西。这一天他三十岁了,他悲伤地想着,他几乎什么都没有。<br> 这些短暂的想法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的胃有些痉挛,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但是他还是要继续他的计划。如果他得不到爱,那么她也别想得到。他感叹着不知道历史上有多少男人得出同样的结论。<br> 马特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热水澡。今晚,如果他不当心的话就会洗个冷水浴。他是个优秀的飞行员,却是个毫无经验的跳伞运动员。当然,不是很多人需要在晚上跳伞降落到海中央的船上。然而这样的一个挑战并没有像其他困难那样让他气馁,其他的困难会随后而来,在他死了以后,那时他不会再遭到谴责。在那之前他只能按计划行事——只做不想。<br> 可是,他仍然想她,艾米,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诅咒。<br> 家里没什么吃的:一纸盒牛奶,一条面包,两根熟透了的香蕉。他把面包烤了一下,涂上果酱和黄油,喝光了牛奶,同时打电话给妈妈。她住在九十英里以外的圣巴巴拉,在他圣摩尼卡的公寓北部。他妈妈总怪他从不细嚼慢咽,他认为自己缺乏耐心,还有其他东西。<br> 时间还早,可是妈妈在铃响后第二声就接电话了。得知他这天要到晚上七点才能到达他的生日宴会,她有些不高兴。而那个并不重要的想法却使他深深地感到不安,妈妈再也见不到他了。<br> “你干吗非要在今天完成潜水课?”他们聊了一分钟后她问。<br> “我想要潜水证书很久了。生日这天能获得这个证书让我感觉接下去的十年我要交好运了。”<br> “你已经拥有了该有的一切,马特,既然辛迪是你的女朋友,今晚她会早到吗?”<br> “我不清楚,我待会儿会打电话给她。”<br> “她没在你那儿过夜?”<br> 妈妈有些含糊其辞。比起艾米,、她更喜欢辛迪。他的朋友和家人都不喜欢他的前任女友,他们看到她对他的所作所为,至少他们认为自己看到了。<br> 他也喜欢辛迪·费尔斯通,她是个好女孩儿,但他不会真的喜欢她,因为她不是艾米。这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可他继续和她约会,即使看到她正在爱上自己。她是他的保险,为他的计划添加砝码。他有女朋友,警察会对他们自己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他生活得好好的。他的死将被认为是一个意外,仅此而已。<br> “是的,她没在这儿过夜。”他回答道。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少说为妙。<br> “你们俩相处得如何?”<br> “挺好的,”他只得撒谎,“我对她很好。”<br> “你的生日宴会让她很兴奋,绞尽脑汁想着应该送你什么礼物。你会得到一个惊喜的。”<br> “我喜欢惊喜,”他突然加了一句,“我跟您提过我必须弄好奥林吉县那儿的一个浴室,我今天最好要去一下。”<br> “周六你不该工作,今天是你生日,你应该享受一下,你不会永远年轻。”<br> “我很快就能享受了。”他喉咙有些哽咽。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很晚才生下他,在她四十岁的时候,去年他爸爸刚刚过世,他没有兄弟姐妹,他是她的一切。她的心很柔弱——他的死会要了她的命。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然而这并没有中止他的计划。他所遭遇的伤痛比血缘来的更深。他必须要说再见了。他又说:“今晚我们会过得很愉快的。”<br> 他妈妈可能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些什么来。<br> “多保重,儿子。”她静静地说。<br> “您也是,妈妈。”<br> 他放下听筒闭上了眼睛。他的心跳不再那么猛烈,内心是冰冷的。今晚冰冷的海水——如果他会遭遇的话——会是他想要的。为了他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他应当去受苦。<br> 辛迪周六总是睡得很晚,但她不介意被吵醒。三个月前他在圣摩尼卡的一家咖啡店认识她,此类深夜的邂逅承诺总是多于实质内容。她正在画建筑制图,是她设计的。他们开始谈论洛杉矶的高楼大厦,她知道很多城市的主要建筑。他不记得谁先打招呼,但他们分别时,她主动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她喜欢冒险。后来,她告诉他,他也许是个危险的角色,这点让她很兴奋。这样的评价让他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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