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奴隶,躺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天气酷热难耐。周围的奴隶们继续劳作,尽可能不去理会这可怕的喊声 。在劳工营地,命最不值钱。死亡是多数人难以逃脱的命运,想再多也没用 。一只蚋利兽啃噬着垂死的奴隶,这是种形状像蛇的湿地生物,它的毒液生 效缓慢,但会使中毒的人极其痛苦;除了魔法以外,没有治愈的可能。 惨叫声突然消失。帕格扭头看去,一个簇朗尼卫兵正在擦拭手中的长剑 。有人拍了拍帕格的肩膀,接着,劳利的低语在耳边响起:“看来我们尊贵 的监工大人被托夫斯顿的惨叫声惹烦了。” 帕格紧了紧缠在腰上的一卷绳子。“好歹是个快响。”他转头对来自王 国泰索格城、身材高大的金发吟游诗人说,“盯紧点,这棵树很老,可能烂 了心。”帕格没再多说,三两下爬上恩佳吉树,这是种状如冷杉的湿地树木 ,簇朗尼人靠它们获取木材和树脂。此地金属资源十分匮乏,簇朗尼人只能 寻找替代品。这种树的木材可以加工成纸张一样的薄片,干燥后又具有超乎 想象的硬度,所以被用来制作上百种器具。树脂通常用来黏合层板或熟化皮 革。恰当熟化的皮革可以制成全套皮甲,硬度足以和美凯米亚链甲媲美;而 黏合压轧成的木质武器,也不逊于美凯米亚钢质兵刃。 劳工营的四年生活,锻炼出了帕格强健的体格。爬树时,他精瘦结实的 肌肉紧紧绷起,身手十分敏捷。他的皮肤早已被簇朗尼暴烈的阳光晒成棕褐 色,脸上留着一把奴隶须。 帕格爬到第一根粗枝,向下看去。他的朋友劳利站在及膝深的泥水中, 心不在焉地扑打着铺天盖地的蚊虫。帕格挺喜欢劳利。吟游诗人本不该到这 种地方来;他也不该和王国巡逻队混在一起,说什么想看簇朗尼人。他希望 找点素材写几首超凡脱俗的叙事歌,好让自己的名声在整个王国传扬,结果 他找到的素材远比希望的多。这支巡逻队撞上簇朗尼主攻部队,劳利也被抓 了起来。他四个月前来到劳工营,很快就和帕格交上了朋友。 帕格继续向上爬,时刻留意着克拉文大陆上危险的树栖生物。当他爬到 最适合削顶枝的地方时,突然瞥见有东西在动,吓得一愣。待他仔细看去, 发现不过是只针叶兽,这才松了口气。这种动物的防身绝技就是拟态成一丛 恩佳吉针叶。小东西发现有人出现,便迅速跑开,一个小跳蹿到旁边一棵树 的枝条上。帕格又四下察看了一番,随即把带来的绳子捆在树上。他的任务 是砍掉这些巨木顶端的枝桠,以免砍倒整棵树时对地面的伐木者造成危险。 帕格在树皮上砍了一下,感觉木斧的锋刃似乎咬进了树皮下柔软的浆液 中。他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帕格咒骂一声,冲树下 的劳利喊:“告诉监工,这棵已经烂了。” 帕格在树上等待,透过周围的树冠向远方眺望,只见奇异的飞虫和类鸟 生物在四野飞舞。说来他在这个世界做奴隶已经四年了,但一直无法习惯这 些生物的外观。它们和美凯米亚的生物并非迥然不同,但却始终在提醒他这 里并非故土。在老家,蜜蜂应该是黄黑条纹,不是亮红色。老鹰的翅膀上不 该有黄带,隼也不该有紫带。这些生物不是蜜蜂、鹰或隼,但彼此的相似之 处让人震惊。帕格觉得,克拉文大陆上那些完全陌生的动物,倒比较容易让 人接受。比如六足的尼德拉,这种被驯化的驮兽有点像多了两条粗壮短腿的 牛。还有虬甲,这种虫人听命于簇朗尼人,还会说他们的语言——这种语言 帕格如今也很熟悉了。 每当一个动物出现在眼角余光中,帕格都会扭头望去,希望看到美凯米 亚生物,结果总是令人失望。这种时候,绝望之情便会涌上心头。 劳利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监工来了。” 帕格咒骂了一句。如果监工被迫膛过脏水,弄得一身污泥,那他多半心 情恶劣——这意味着鞭打,或是再度克扣已被不断削减的食物配给。伐木工 程进度迟缓早就让他怒火中烧。一群地穴兽——六条腿的类海狸生物——在 巨树的根须间安了家。它们啃噬柔软的树根,造成树木患病,乃至枯死。树 皮下的木质会发酵、腐烂,变得松软稀薄,过段时间整棵树就会从内部崩溃 。他们在几个地穴兽的洞里下了毒,但树木的损伤业已造成了。 一阵粗暴的咒骂宣告着监工诺格姆的到来,他正膛着水走向这边。诺格 姆本身也是个奴隶,但他已达到了奴隶所能企及的最高地位,尽管永不可能 重获自由,他却享有很多特权,足以让战士或自由民服从他的命令。一名年 轻战士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等着看一场好戏。他的胡须 按照簇朗尼自由民的习俗刮得干干净净。战士抬头向帕格看去,帕格也借此 机会把他瞧了个清楚。和许多簇朗尼人一样,这名战士生有高高的颧骨,近 乎黑色的眼睛。年轻人的黑眼睛对上帕格的目光时,前者似乎略微点了点头 。他身穿蓝色皮甲,帕格从没见过这个式样,但对于簇朗尼人诡异的军事组 织结构来说,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每个家族、每块领地、每个疆域、每座城 镇和每个省份似乎都有自己的军队。他们到底是怎样组织帝国军的,帕格完 全无法理解。 监工站在树下,手拎短袍,以免沾上泥水。他如巨熊般朝帕格咆哮:“ 这棵树怎么又烂了?” 帕格说起簇朗尼语来,比营地里所有的美凯米亚人都好,因为他在这儿 待的时间,只比少数的几个簇朗尼老奴隶短。帕格冲树下喊:“闻着已经烂 了。我们应该把这棵留下,重选一棵,监工。” 监工挥挥拳头,“你们这群懒鬼。这棵树没问题,它很好。你们只是不 想干活。给我砍了它!” 帕格叹口气。跟老熊——美凯米亚奴隶都这么称呼诺格姆——争论毫无 意义。他显然有烦心事,但为此付出代价的总是奴隶。帕格开始动手砍掉上 层树冠,它们很快落在地上。酸腐的味道十分浓烈,帕格迅速解开绳子。当 他将最后一段绳索缠在腰上时,一阵断裂声从正前方传来。“树倒了!”他 冲站在树下泥水中的奴隶们喊。人们毫不迟疑,连忙四散跑开。在劳工营地 ,“树倒了”这句话从不会被忽视。 树冠已被砍下,所以树干是从中间断裂的。虽说这不常见,但若某棵树 腐化得过于厉害,木材失去了应有的强度,那么树皮上的任何裂痕都会导致 树被自身的重量压垮。枝桠会把树干扯成两半。如果帕格现在还被绳子固定 在树上,那么绳子在扯断前,就会把他切成两段。 帕格估计着倒伏的方向,当所站的这一半树木开始倒下时,他猛地跳开 ,背朝下落在水面上,试图让两尺深的水尽量缓解下落的冲力。水面的冲击 过去后,更猛烈的地面冲击随之而来。幸亏水底几乎都是淤泥,所以帕格没 受伤。当他落地时,肺中的空气瞬间从嘴里喷出。他觉得一阵晕眩,但意识 还算清醒,赶忙坐起来,深深吸了口气。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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