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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客厅的角落,那里十分宽敞,我坐的椅子包着绿色的绒布。墙面上的窗洞没有玻璃,屋里摆放着几排书架、一盏装饰吊灯、一条厚重的粉色毯子,上面织着花朵藤条的图案。温暖的晚风吹进来,屋子正中摆放了一张餐桌,四个人围坐在餐桌的四周。他们喝着鸡尾酒,谈论着什么东西的消融。这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的一个注意到了我,向我的方向指了指,其他人全都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我。
“你的实验标本来了,阿诺泰(Anotine)。”那个最先看见我的男人说道。
那个女人微笑着冲我挥挥手,让我加入他们的行列,“过来。”她说道。
“来一杯。”坐在她右侧的瘦男人说道。
我刚刚坠落下来没多久,现在还感到天晕地旋,但我还是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着那张餐桌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女人问道,整理着身上那条黄裙子的腰带。
“克雷。”我答道。
“阿诺泰。”她说着把手伸向我。她的头发乌黑,眼睛窘黑,皮肤柔滑,看起来比我小一两岁。
我没有和她握手,生怕自己的手掌会穿过她的手掌。我点点头,以微笑回应她。
阿诺泰指了指桌子对面的男人,他正是第一个看到我的那个人。“这是海尔曼(Hellman)医生。”她为我们介绍着。海尔曼是一个身材矮小,双耳硕大,戴眼镜,留胡须的家伙。他耸耸肩,说道“欢迎你”,却又像是在问我问题。
“这位是布里斯顿(Brisden)。”她说着,一只手搭在右侧那个男人的肩上。
“你觉得头晕吗,克雷先生?有人来的时候,他们总是抱怨自己头晕。”他说道。他肥肉横生,把外套撑得十分平整,而没有撑起来的地方却是皱巴巴的。他的双眼水汪汪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倦怠,我不难判断,他已经吞了不少手上那瓶黑色品脱瓶子里面的酒了。
“我很好。”我并没有实话实说。这时,另一个人递给了我一杯酒。
“这是南利(Nunnly)。”布里斯顿说着从医生和自己之间抽出一把椅子,“你能来,我感到万分高兴。”
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抿了一口酒。我把酒杯靠近嘴唇的瞬间,就嗅到了甜玫耳酒热烈的花香。这是我几年以来第一次喝到它,感情如决堤之水。
“甜玫耳酒!”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但这不是我的本意。
“你可以喝个痛快。”南利说着把那瓶酒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又喝了一口,阿诺泰说道:“克雷,你从哪里来?”她把乌黑的发丝别在耳后,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
“威瑙。”我说道。
“从来没有听说过。”海尔曼医生说道,其他人纷纷点头。
“你会对我的发明有所帮助。”阿诺泰说道,“有时,你还需要帮帮这些绅士,完成他们的作品。你要在这里待上一年。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从天而降,你们就不感到奇怪吗?”我问道。
他们个个都露出了笑容,望望彼此。
“还会有谁对这感到奇怪的?”南利说道,“我们申请了实验标本以后,比如你,他通常会从那张椅子上出现。”
对于这种突然造访的奇特方式,他们居然已经见怪不怪,我只能缄默不语。我继续品尝杯中的美酒,听着他们的谈话,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我现在急需一些甜玫耳酒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要是有支烟就好了。”我这样想着,“一切还算顺利。”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帕里萨城山丘,想着见到巴塔多的含义。他们的谈话似乎有趣而严肃,但是,我刚要听出个来龙去脉,脑仁就开始跳动,疼痛难忍。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第三杯甜酒下肚时,我恢复了知觉,听见阿诺泰在说:“一切尽在瞬间之中。”
“不对。”海尔曼医生反对道,“在瞬间的记忆中。”
布里斯顿清清嗓子,打断了医生的话。“瞬间是一扇大门——它随机分布,位置由我们来决定,它是任意的,和空洞的整体相对。”
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南利就已经点燃了一支烟,手法极其纯熟。“你们三个,”他说道,“你们的措辞就像我所设计的机械装置——毫无目的。你们在拼命地为理论寻求逃脱的理由。布里斯顿,总有一天,我会找到线索,从而发现你的成果。天啊,你们的胡言乱语与人性相悖,简直就是罪恶。”
他们哄堂大笑起来,布里斯顿笑得尤为夸张。
“好啦,别让它扫了兴。”海尔曼医生说道,把椅子向后推了一下,站起身来。
我见他们全都站了起来,也随之站了起来。这三个男人依次过来和我握手。我并没有穿过他们的身体,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晚安。”他们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阿诺泰转向我,说道:“抓紧时间,克雷,已经很晚了。明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跟在那三个男人的身后,穿过一条镶嵌着拱形窗户的走廊,来到了一个露台。之后,他们各奔东西,消失在皎洁的月光下。
我如影随形般地跟着阿诺泰,甜玫耳酒让我有些脚下不稳。在室外的感觉很好。空气清新净透,弥漫着夜间繁花的沁人芬芳,这里到处都是花,它们直接生长在建筑上。
我们走下一段宽敞的楼梯,来到了下一层,然后向右转,穿过了一间由圆柱支撑的室外大厅,大厅的右侧有一个游泳池,水面宛如一幅镜面,异常平静,映射着陌生的星星。她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仰望天空。
这里是个开放的神秘之地,层层露台建在叠叠楼层之中,各式各样的房间、大厅和庭院形状各异,它们由或长或短的楼梯连为一体。喷泉和雕塑星罗棋布。我走进了不可计数的入口,却没有大门分割,路过了数不胜数的窗洞,却没有玻璃遮挡。一切都是开放式的,四周漆黑压抑,万籁俱寂。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阿诺泰站在一眼泉水旁边时,我问道。她望着一股拱形的水流优美地从一只石头鹈鹕的胸口涌出来。
“大家?”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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