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星期二
我很高兴这个漫长的周末终于结束。
空闲时间、消遣、休假……这个国家让我消沉。年轻人梦想成为公务员,而成年人则想着退休。所有人都变得刻薄,人人都在嫉妒别人。总希望没人能胜出,于是只能看见一张面孔,一张失败者的面孔。平等,平庸,平凡。来吧,懒惰的儿女,冬眠的日子到了。
我对法国的情感是爱恨交织。我爱它,感激它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恨它,因为它憎恨金钱。
我是个傻瓜。我每天早上醒来时总近乎抓狂地想:我早该离开这个国家了。在金融世界里,巴黎是处偏远地带。在巴黎做交易员就像是在亚眠做高级时装。在我的年代,国际金融的首都是纽约。今天操盘手和亿万富豪的天堂在伦敦,但这情形不会太久了。而在巴黎,我们创下的唯一记录是金融历史上最大的欺诈案——法国兴业银行事件。
我本该离开,但我从未下定决心一走了之。在二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中,我每次都对自己说:情况会有所改变。也许在下届选举、下次危机爆发或危机结束后风平浪静之时,情况会有所改变。但是法国人不求变。这点我用了四十八年时间才明白过来。对于一个自认为很有预见力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当我每天早上打开屏幕时,心里总是一阵紧张。这种感觉与我从前到达归我管的交易市场大厅时的感觉是一样的。那时我有八个屏幕,而现在只有两个!此外我还得向路透社以优惠价预定财经资讯……
所有的信息都在闪烁。红色比蓝色要多。红色表示市价下跌,蓝色表示市价上扬。
欧元/美元:1.5550,黄金:925美元,石油:100.40美元。
巴黎CAC开市报4680点。
出发。我开始收复失地的征程。
我有一个过人之处,就像是一个商标:那就是擅长预测暴跌行情。几乎所有的暴跌都被我预测到了。有人叫我交易市场的卡珊德拉,因为我只预言灾难,不过我更喜欢自己的第二个绰号,泡沫猎人或泡沫侠。我的激情在于:判断金融泡沫,在泡沫急剧收缩,破灭之时下注。
金融泡沫是荒谬而歇斯底里的投机,是专业操盘手和流浪汉一拥而上疯狂买人的时候。和美国交易老行家们的格言相反,那时人人都认为永远不会输,“大树也可以登天”。
房地产市场有泡沫,股票市场有泡沫,原材料期货市场有泡沫。泡沫之于金融市场就如同战争之于军火工业:我们这些金融家,只有通过制造泡沫,戳破泡沫,才能发迹。同理,一个军火商只有在冲突爆发的时候才能大捞一笔。至于其他的损失,就管不着了。穷人们呢,活该倒霉吧。不能感情用事。受害者越来越多,而金融业还是照样前行。
我真正的问题,是时机的把握。泡沫行情中狩猎,让人想起拉封丹的一则寓言。跑是没有用的,要及时出发。而我一直在奔跑。有两次,我出发的时机正好,一路狂奔,第一个到达终点。我赢了。赢了很多钱。另外两次,出发得太早,气喘吁吁,在泡沫破裂之前,我自己先遭了殃,把一切都输掉了。所有的一切。二十多年之后,士气大挫地回到了游戏棋里出发的那个格子。
1987年,我曾经是个名人。那时我是华尔街最具竞争力的银行的明星操盘手。一个充满了屠夫、杀手和聪明人的银行。一个太富有侵略性而于1990年破产的银行,伯恩鲍姆兄弟银行。我已在那时的网络上写起了日记。那是一个向交易员开放的信息网,我每天在上面写一个简短的评论。八月,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各个市场还处于最高点,我开始预测接下来几周内会有一次剧烈的暴跌。我有强烈的自负。1987年10月19日,华尔街陷入了崩溃。我成了“山姆?文图拉,巴黎金融界的金童”。一份知名日报把头版贡献给了我,一份周刊整版刊登了我的照片……但更值得一提的是,我押了五十万法郎卖空,其中二十五万法郎是我1986年的奖金,也我的最高奖金额。另二十五万是向一个朋友借的。一个月之内,这五十万变成了四百万。在当时是一笔巨额财产!我的奇遇真正开始了。
这场奇幻之旅在1999年落下了帷幕。1999年11月8日,就是这个日子。我四十岁生日那天,我把一切都输掉了,一切,甚至更多。在我有了一个绝妙的念头时我输掉了一切……只因为时过早。1994年我第一次破产,被清洗了五百万欧元,之后,我花五年时间存的八百万欧元这时都打了水漂。还要加上从朋友那借来翻本的四百万欧元。我不得不卖掉了16区中心乔治一蒙德勒大道三百五十平方米的豪宅和圣特罗佩公园里的木屋。
四十岁时,我破产了。我把赌牌压在科技股上。我认为网络股增值反常,决定在科技市场卖空,这个市场,就是纳斯达克。1999年7月,在一次引起争议的采访中,我狠狠抨击说:“新经济是一场骗局,网络板块的泡沫很快会破灭,数以万计的人将损失惨重。”一切都是分毫之差。那时我便开始卖空。行情越涨,我持的仓位越重。我非常确定自己这一招棋下得对,把所有的赌注都押上了。十月,纳斯达克还在疯涨,我却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找遍了得益于我的建议而发了横财的朋友们。他们借了钱给我,有四百万,为此我敲遍了所有的门。11月8日,我得再投入一百万欧元,没有这笔钱,就得清仓,赔掉已经投入的一千两百万欧元。我试图筹到一百万欧元。我焦虑不安,为了重新下注,都做好了卖掉我母亲的准备,问题是没人会愿意买。朋友们害了怕,拒绝帮助我。就在那天晚上,十点的时候,我被迫全线平仓。
暴跌确实发生了。五个月之后的2000年3月。来得太晚了。之后将近五年里,一想到如果我再持仓五个月,不仅能收回赌金,2000年12月底,我的八百万欧元会变成四千万,我就彻夜难眠。
我花了五年多时间重新振作,将近七年时间还清了所有债务。
我的优势:预测泡沫……我的劣势:时机把握……
想得我精疲力竭。痛。真痛。伤口又被揭开了。永远都不会愈合了。
我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难受。发烧。她在纠缠我。在笑。在讥讽我。亲吻我。然后又乘着她的巫婆扫把飞走了……
3月26日星期三
欧元/美元:1.5600,黄金:939美元,石油:101.80美元。
巴黎CAC开市报4688点。
亚美利加合唱团《文图拉公路》的音乐又响了起来,我睁开眼睛。
唉,我的小单间并没有变成梦想中的公寓。它只有三十五平方米。丑啊,真难看!好简陋、好粗糙!空空无物,没啥摆设!
我支付的价钱足以让我在郊区住上面积不少于七十平方米的公寓。但我无法离开16区。我恋恋不舍。有人不停用脚踩我的手指想让我放弃高级地段。一我的双手全是血,可我就是不松手。
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有张餐桌,桌上摆着昨晚的残羹冷炙。几根意大利细面条紧贴在餐盘上。我打开窗户,气味很臭。可能是食物发臭,也可能是汗臭味,或者两种都有。
我头很痛。一早醒来意志就这么消沉。我真该忘了那次破产的经历。这段回忆就像癌症一样折磨着我。
股票市场在经历了昨日的亢奋之后有点儿喘不过气来。金融系统支离破碎,就像我一样。
美国的房地产危机在去年夏天引发了一场大地震。金融家们荒唐行为之严重后果,其为人之不诚实不断暴露于世。那些最大的银行完全丧失了理智,冒险把几十亿欧元投在了几乎是虚拟的资产上。这些银行目前每天宣布损失几十亿欧元。这种局面尚未走到尽头。如果没有以美国联邦储备局(即美国中央银行)为首的各国央行的支持,大多数银行今天可能已经破产了。而从理论上说它们早已破产。
次优级抵押贷款这一房地产不良贷款的最大投资者——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公司缴械投降。大型商业银行摩根大通在一个周末的时间里完成了对其的收购。市场就谁会是下一个遇难者打赌。有人说可能会是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有人认为可能是美林公司,或者美国最大的银行花旗集团。在这种背景下人们不太可能涌向股市。
更何况美国每天公布的经济数据越来越让人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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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马逊法国书评
作者成功地将金融危机题材融合在了悬疑小说之中。书中对金融丑闻与利益冲突的描写给人以非常深刻的印象……一部非常出色的小说!
——法雅时代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