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县城是灰色的。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灰色的店铺,灰色的城墙,连飞出来的鸟儿也是灰色的。外地人来这里总嫌脏。可表嫂却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见什么都是一副惊奇的样子:“啧啧,到底是城里,碎娃娃价都会骑两个轮轮的车车,你说日怪不日怪.”有两个漂亮的女学生搀着胳膊轻飘飘地走过去了,表嫂撵上看过半条街:“啧啧,人家这些女子皮肤白嫩得像水葱一样,爱死人了!”说着,还转身拉我说:“三兄弟,你将来就寻上这么个婆姨,夜夜搂上睡觉,可美哩!不像咱农村人身上的肉跟树皮一样,挠痒痒还差不多。”她的目光忽而又被两筐子“黄元帅”吸引住了,站下看了半天,捏过来捏过去挑了几个大个的一称,又说价钱太贵,不要了,气得卖苹果的老汉吹胡子瞪眼。
我跟在表嫂后面,这个商店里进,那个饭馆里出,腿走痛了,肚子也饿了,可她还不想回去。我把母亲给买作业本的两角钱买了一个烧饼啃着,表嫂看见了,说:“让嫂子尝一点,看好吃不好吃。”她哪里是尝呀,狼吞虎咽咬了几口,差点堵住气眼,睑憋得通红。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表嫂那个用别针別着的口袋里有崭新的人民币,可她就是舍不得拿出来花。
太阳落山了.城里人家烟囱里冒出来又粗又浓的黑烟。表嫂这才意识到,头一次上城走亲戚,太晚了回去别人会笑话的。于是,急忙忙拉上我往回跑。母亲已经把饭做好,见我们迟迟地回来倒也没说什么。表嫂呼噜呼噜干了几大碗菠菜面条就往外跑,我不知什么事追出去了,只见表嫂匆匆钻进墙外的草丛中。我爬上一棵大柳树一看,妈呀,表嫂撅着个大屁股稀里哗啦,响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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