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照,残阳如血,风轻轻地吹拂过这片因为战火而荒芜的平原,半人高的杂草随着风在轻舞着,一片宁静,这只是一个很美,很平常的黄昏。<br> 杨思成静静地趴在草丛中,他知道在这片看起来的宁静后面隐藏着怎样的凶险,前面几位牺牲的战友就是最明显的例证。<br>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给予对手一击致命的机会。<br> 对于等待,他有足够的耐心。<br> 他轻柔地活动着略微有些发麻的手,他必须将自己的身体随时保持在最佳的状态,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机会随时都可能出现,也随时会像突然来临时那样突然消失,有的时候,决定生与死的距离仅仅也就是那么一秒钟而已,就看谁把握住了那性命攸关的一秒钟。<br> 这场较量从早七就开始了,当时杨思成所在的班担任着掩护师部转移的后卫任务,就在任务完成,他们班准备撤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br> “啪”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声音很沉闷,犹如顽皮的孩子将点燃的炮仗放进了搪瓷罐中一样,也因为枪声的沉闷,使人无从分辨枪声传来的具体地点。<br>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名战士踉跄着倒下了,一缕殷红的鲜血从他头上的军帽中渗出,逐渐洇湿了灰色的军服。<br> 整个班由包括杨思成在内的六名战士组成,都是富有经验的老战士了,听见枪响,他们迅速转向、散开、卧倒,配合极为默契。<br> “大家小心!”班长李云天低声提醒道。<br> 等了好一会儿,四周却一片死寂。<br> “可能是一发流弹,大家动作快,鬼子快追上来了!”李云天低声催促道。<br> 战士们重新站起来准备撤离战场时,那该死的枪声再度响起。<br> “啪”依然是沉闷得有些压抑的枪声,一发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呼啸而至,瞬间就穿透了一名尚未转身的战士的额头,一个黑洞洞的弹孔清晰地印在了这名战士的双眼之间,仿佛像突然之间就长出来的一只眼睛。<br> “快撤!”李云天意识到了不妙,他迅速挥手命令道,想让队伍尽早脱离战场,但他的动作吸引了敌人的注意。<br> “啪”又是一声枪响,李云天正在挥动的手臂停止了摆动,站着的身体突然僵直,一个枪眼出现在他的心脏位置,直接从后背穿了出去,接着鲜血像喷泉一样汩汩地从两边伤口冒了出来,他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了下去。<br> “狙击手!”杨思成的心咯噔了一下,如此精确的准度,如此精准的时机把握,绝对不是流弹可以解释的,他知道,他和他的战友遇到了大麻烦。<br> 对方已经开了三枪,枪枪夺命!转瞬之间,杨思成他们班就被报销了一半,可是对方的位置却始终无法判断,枪声沉闷得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根本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没有惯常的枪口硝烟,这个该死的狙击手究竟在哪里?<br> 这片看起来安静祥和的荒草地突然之间充盈着无穷的杀机。<br> “全都趴下!”杨思成高声警示着,同时敏捷地一个侧滚,倒进了茂密的杂草丛中,一个叫吴文忠的战友赶紧跟着趴下了,而另一名战友反应稍慢,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啪”沉闷的枪声再度响起,那名战友也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来的子弹击中了头部,当场壮烈牺牲。<br> 冷汗刷地一下从杨思成的额头冒了出来,仅仅是十多秒钟的时间,四名战友就永远地倒下了,而这个该死的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依然不清楚。<br> 怒火在心底燃烧,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杨思成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地痛,一定要为他们报仇!<br> 他们被狙击了!年仅15岁的杨思成还是第一次面对狙击手的对决,他的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对方一定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别着急,千万别慌,沉住气,你一定能行的!”他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道。<br> 截至目前,对方开了四枪,夺走了四条性命,杨思成依然无法找到对方的准确位置,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敌人一定还在对面的草丛中,像一条阴狠的毒蛇一样潜伏着,龇着嗜血的毒牙,随时准备给他们狠狠的一击。<br> 自己的战场经验肯定没有对方丰富,但是自己也握着一张对方意想不到的底牌,那就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一名狙击手!<br> 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曾经是一片沃土,可是由于日本人的入侵,农民早已逃亡关内,荒芜的田野长满了杂草,一个快要垮塌的窝棚还矗立在田问,履行着为人遮风挡雨的职责。<br> 借助着草丛的起伏,杨思成慢慢地蜷起身体,半蹲在地上,右手持枪,左手撑在地上,配合着双脚逐渐改变自己的位置,整个身体看起来像一只在地上捡拾果实的猴子,敏捷地朝着窝棚后面移动过去。<br> 麻生一郎轻轻地抚摩着自己手中的九七式狙击步枪,犹如在抚摩自己心爱的女人,枪身被细细的布条缠绕着,每个地方都包裹得很仔细,“我就是最好的!”麻生一郎得意地想到。<br> 今天的收获很偶然,从负责情报侦察的特高科获得了抗日联军在白头山附近活动的消息,心痒难熬的麻生一郎少尉决定单独行动,说实话,他不是很看得起那些呆头呆脑的步兵,就知道凭着火力压制硬冲,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他是谁呀,他是整个关东军里最优秀的神枪手,是让敌人足以胆寒的狙击手,没有他对付不了的敌人。<br>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循着敌人匆忙撤退时留下的痕迹,他很快就咬上了这支落在最后的小分队。<br> 麻生一郎轻轻地拉开枪栓,重新将弹仓里装满子弹,对面还有两个中国人,不过这两个家伙太狡猾了,从自己开枪以后就没有动静了,看样子想寻找自己的破绽。<br> 哼,有这么容易吗?我可是关东军第一狙击手,想和我比耐心,简直是班门弄斧!我能够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趴两天,那些中国人做得到吗?麻生一郎轻蔑地忖道。<br> 不过,看着天色渐晚,麻生一郎有些焦躁起来,一旦天黑,那两个中国人就会借着夜幕的掩护逃走,自己得赶紧想个办法结束战斗。<br> 看着远处早已荒废的窝棚,麻生一郎眼前一亮,那里是这片平原的唯一制高点,控制了那里,就能将这片田野一览无余,对方将冉也无处遁形。<br> 他收回步枪捧在两手之间,将枪口朝向左边,瞄准器靠近身体内侧避免被地上的石头磕碰到影响精度,两条大腿像青蛙一样朝着两边伸展,整个身体像条蛇一样紧贴地面,然后借助手肘的力量一步一步朝前挪去。<br> 杨思成先一步到达了窝棚后面,小心地爬上了窝棚的架子,从残存的枯草屋面中掏出一个小洞,将手里的莫辛纳什步枪慢慢地顺着小涧伸出,开始紧张地搜索着那片长满杂草的田野。<br> 风在继续轻吹,草在风的吹动下一起一伏,看起来草木皆兵,杨思成的手心里满足汗水,连带胡桃木的枪柄都是汗涔涔的。<br> 麻生一郎继续往前爬着,由于是逆风,他只得不时地拨开吹拂向他脸上的茅草尖,不过逆风也有好处,低伏的茅草更方便他随时观察周围的动静。<br> 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他忽然发觉了一丝不妙,那个窝棚隐约有些不正常,麻生一郎迅速停了下来,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呢?<br>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废弃的窝棚,终于发现了,让他不安的原因,那个窝棚上有个黑漆漆的枪口!<br> 哈,总算逮住你了!麻生一郎心里一阵兴奋,他顺势压倒了面前的草丛朝前趴下,轻轻地掉转枪口,指向了那个伸出枪口的小洞。<br> 他眯缝着自己的左眼,将右眼凑近步枪上的瞄准器,进行着击发前的最后准备。<br> 此时杨思成依然还在紧张地搜索着,风还足在吹,草浪依旧起伏,突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了一处杂草丛中。<br> 那片草倒伏的方向很奇怪,风是顺着杨思成这个方向吹过去的,可那片茅草却是朝着杨思成这个方向倒的!<br> 心念电转,杨思成已经迅速判断出了茅草之所以会逆风而倒,必然是受到重物压迫,那里就是对方的藏身之处。<br> 他的右眼迅速捕获了目标:在起伏的草丛中那顶土黄色的日军军帽。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迅速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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