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实习当老爸
有时候一个偶然就是一生。
叶隽想过的,如果没有苏西,他的生命会顺遂得多,但那将只是一条小河流,平坦无波,与芸芸众生一样柴米油盐、生老病死。遇到苏西后,他的生命一下子涌出了很多浪花,有的似乎要将他倾覆,有的则推着他去接受海洋的洗礼。
以他的性格,他愿意无风无澜地过一生一一那是建立在不遇到苏西的基础上,若是遇到,一切势必还是两样。
他和她的故事开始于1998年。彼时,他正在西安休假,顺带处理公司西北片区一件差事,完事后,想赏赏风土人情,就一个人开了车往深山野岭跑。他没有料到,在半道救下一位早产的女子。
他把她抱进车里不久,她便昏过去了,脸色煞白,嘴角却抖出一个倔强的笑,长发娴静地蜷伏在瓷器一样细自的脖颈上,这情景说不上清亮还是凄婉。他被这种特殊的美感触动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敲着他潜意识里最混沌的一块,那里面储存着她所有信息。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命,但是那一刻,他真切捕捉住了一些光影人迹,在昏暗、蒙昧、不透光的意识深处。这令他的心无端地悚动了下。
女子在抢救。他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医生跑出来,认定他是那女子的
他婚都没结过,却要做这个事关生死的选择题。
医生不耐烦:“快点,再迟疑,大人小孩都没命了。”
“那,大人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哇”的一声,婴孩响亮的哭声让他久悬的心微微松了下。不久,护士长抱着孩子出来:“恭喜啊,是个小子,还很俊呢。”
“他妈妈怎么样?”他问。
“失血太多……但是,放心啦,没生命危险。”
“哦。”他长舒一口气。
“以后好好照看着,可不能再有闪失。怎么可以让她从楼上摔下来呢?”护士教训着。他像广大喜得贵子的丈夫一样赔着讨好的笑。
女子很快被推入病房,还在昏迷中,失血的脸依旧煞白。但是生产后的她仿似知道孩子平安,有了一种欣慰的从容。
他办完手续,在她身边照看。窗外有细细的风。一弯月牙俏生生悬在枝头,柔和的月色将他的心抚得熨贴无比,他微微笑了下,对自己说:“你高兴什么,莫名其妙。”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把被子扯过,一眼看到女子清亮的眼眸,她已经坐起来了,正咬着唇审视他,目光有点调皮。
“你醒了?”他问。
“谢谢你。我叫苏西。”
“叶隽。”
“那个,手术费和医药费都是你帮我付的?”
叶隽点头。
“很多吗?”
叶隽不明白这个人何以关心钱比关心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要我通知你爱人吗?”
“爱人?”女子笑了笑,“爱人没有,爸爸有一个。”
他有点惊疑,眉头挑了挑。
“不过,你先不要通知我爸。我怕他急。”
“可是——”
“你有事你就走吧,不过钱,我暂时还不了你。你记个地址,年关的时候来讨债。”她甜甜地笑了。
叶隽不知为何也笑。问:“你疼吗?”
“疼。”
“那你还笑。”
“哭要能解疼,我就拼命哭。”
“你昨天怎么回事,都快生产了还不好好待家里。就皮吧。”叶隽的语气里带点轻怜的责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得对面的女子虽然已为人母,却好小啊。
“我表妹结婚……吃罢酒席回家,有人跟踪我,我就跑,那路不好走,脚下一滑,就从坡上摔下来了。”
叶隽还待问,护士把他叫出去了,拿个卡片要登记。
“姓名?”
“苏西。”
“年纪?”
“这个?”
“小孩叫什么名?”
“这个?得问孩子妈妈。”
他抱着本子又返回来找苏西。
“年纪?”
“二十三。”
“孩子名字?”
苏西呆了下:“叫小念吧,苏念。”
叶隽一一写下。护士又嘱托叶隽出去采买住院所需生活用具。叶隽照做。后来苏西调侃他:“哪有你这样冤大头的?好人做到这种地步。”他说:“就当提前培训做爸爸,一般人哪有这种机会。”
叶隽采购回来,正逢苏西想上厕所。护士叫着他:“快抱你老婆进去。”
“啊。”苏西不好意思,嗫嚅着说,“他,他不是啊。”他已经走过去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多话,我不看你。”
“我,我怕尿不出来。”
“试试吧。”他把她半抱着进卫生间,而后扶着,撇过头,她犹豫地解裤子,半天也拉不下,他说:“要不要我帮你?”
“看来你得帮一把。”
“要不要闭眼?”
“你扯一半就可以了。”
她终于红着脸坐上了马桶,还是有点局促,说:“你别介意,撒尿都这个声。”
“我不是外星人。”他笑着。声音终于响起时,他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后来熟了后,他取笑她:“怎么这么长?”
“憋久了呗。真倒霉,你好意思说我。”
当然狼狈的事还只是开始。
苏西的胸开始胀,胀得难过。一开始看叶隽老晃悠在面前也不敢跟医生说,就找了个借口,把他弄出去打电话。他走后,等了一阵,医生才来,苏西马上汇报:“我胀得难受。”
医生当即撩开她的衣服,在她乳房上捏了下。偏偏这时叶隽回来了,猛看到这场面,一愣神,迅速出去了。
医生笑着说:“你老公还挺害羞的。”
苏西的脸涨得通红。
“想母乳喂养?”
“嗯。”
她的乳腺有点堵,医生按摩了下,用热水敷,边敷还跟她开玩笑,说:“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老公咬一口。”
“啊?”她又一个大红脸,急道,“不会吧。”
“我们又不会看的。”医生继续调侃,这个医生四十来岁,女人到这种年纪一般都比较大大咧咧的,还喜欢八卦,“隔壁那个床的,老婆刚生了孩子,她男人就忍不住了,在那儿乱摸。被我们撞到……”
苏西哪听得了这些,脸始终红扑扑的。
在医生的努力下,乳汁终于流出来了,细细一条。
“待会儿就把你宝宝抱过来,初乳营养最好了。”医生出去了。
叶隽是一小时后才进来的,手里提一个保温杯。那个时候,苏西刚刚喂过孩子。
苏西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刚才被他看了,就一个劲咬着下唇。
叶隽揭开盖,拿过汤匙给苏西。苏西一低头,看到是熬到浓白的黑鱼汤。
“买这个干吗?”
“叫附近的饭店做的。刚才医生让我……说这个可以一一”
苏西猜出来,大概是可以催乳。一时脸又红了。眼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可想来想去,应该谢他几句,偏偏不好说,只低着头猛喝鱼汤。
喝完鱼汤,看叶隽眼光有异。她低头一瞧,衣服上淋淋漓漓。疏通工程一完毕,奶水太过充足,自己涌了出来。
叶隽抽了纸巾递给她,而后背过身去。她潦草地擦了下,轻轻说:“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呀?”男人好像存心在逗她。
她撇撇嘴:“那个……女人生了孩子,羞耻心好像就淡薄了。”
“我看你挺强的呀。”
“我现在明白有丈夫在身边的好处了。好了,你回过头。”
叶隽回过头来,目光居然热辣辣的。
“你什么时候走?”苏西问。
“别人都把我当你老公,我要走了,你说都说不清。”
“我不在乎。”
“我可不想让你被人嚼舌头。”他是笑着说的,却让她热乎了好一阵。
“我正在休假,还有七天时间。就当实习做爸爸吧。”他其实想过走的,可不知为什么,当那个女孩直勾勾看他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有一根细线在悠悠地荡着,让他无法狠心说出离开。
女孩又直直看他了,有点感动,有点怀疑,又有点小小的任性,然后摇摇头:“叫我爸爸来。”
“老婆,药吃了没?”护士进来了,他大声说。
慢慢,也就熟稔了。他扶她如厕,给她泡脚;她给他削苹果,跟他开玩笑。当然,她最大的喜好是算账,把他为她花的钱一一记录下来。她总是对他说:“你不要花那么厉害呀。”他就用铅笔把一笔一笔钱抹掉:“这个我送的。你看出来了,我恰好比较有钱。”
“你月薪多少?”
“我挣年薪。”
“十几万?”
他笑着摇摇头。
后来,她能够很坦然地在他面前喂乳。喂完后,他抱着小孩逗,跟她说:
“你不知道,外面那帮护士都说小念像我。”
“见鬼。”她哈哈乐着。
“我越看越像。”叶隽摸摸小孩的鼻子,“跟我一模一样吗?”
“那当然,都是两个鼻孔嘛;还有眼睛,都是两个洞嘛。
轮到叶隽笑。
“苏西,”叶隽挨近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跟你好像认识很久的样子,看你们母子并排在一起睡觉的样子,我觉得就是我的老婆孩子。这一幕好像从前发生过。”
“你别乱说。”苏西脸有点红,声音却有点娇憨。
展开
字面上,这也许仅仅是一个纠葛万千的爱情故事,可透过清冷的文字,我看到的。却总是一段段刻骨铭心的人生。
——兰思思
目非的文字像是让我找到了一面可以说话的墙。那一刻,我们有倾心的眼神,却只可意会,不需要任何的语言。期待苏西可以和叶隽牵手,即使时光在盼望和失望间来来回回,即使青春在磨难中老去,但始终相信相爱的心是无间的,终有重聚的力量。
——小艾
这篇小说写青春的迷途,其实也是写情感与事业的迷途。叶隽在自私与无私中徘徊,忘记了爱是两个人的事。千禾在音乐理想破灭后寻求游戏的放纵,忘记了人生是需要担上责任的。小说点面清晰、酣畅淋漓,解剖了青春的乌托邦色彩。读后怅然,情是至情,人生却自有无法操控的弧线。
——子非鱼
世界之大,我却不知其折或远。
——黄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