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光里
窗外的景色不断飘过,灿烂艳丽的桃花、嫩黄吐蕊的修竹、清澈见底的水塘……就像一张张风景幻灯片般被快速地拖动着。
春天真是个充满诗意的季节,置身于这样的美景中,连一向视现代诗歌为工业文明垃圾的季怀古教授都禁不住诗兴大发。
在这样的美景中,列车吵闹的轰鸣声似乎也可以忽略不计。季怀古想将这份好心情和学生一起分享,朝对面一看,不禁连连摇头。
真是对牛弹琴啊!这两个学生当然也忽略了列车的轰鸣声,但却不是因为春光明媚,而是因为……天啊,看看他们的睡姿是多么的优雅,打鼾是多么的曲径通幽、出类拔萃!
这一对活宝就是他堂堂季怀古教授的得意门生——顾方言和云静。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老师教育出什么样的学生,这两个家伙不会在自己的言传身教下变成了这般模样吧,季怀古捏捏自己的耳垂,心想:自己还真是误人子弟啊。
说起来,他这个教授比这两个学生也大不了几岁,只是由于家学渊源,比别人早认几年汉字,小学学初中课程,初中学高中课程,直接跳级高考,十五岁进入B大历史系。十八岁通过研究所答辩,留校任教,然后专修考古,二十一岁获得博士学位,隔年因为发表极具分量的学术论文,破格获得教授职称。这在B大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
季怀古暗地里赞誉父亲的眼光,自小给他取的名字就是“怀古”,摆明了跟历史考古脱不了干系,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别看季怀古这个名字老气横秋,认识季教授的人都知道,这位教授可是个麻辣教授、问题教授,言行举止怎么看都没有教授相,嘻嘻哈哈和学生们称兄道弟,不成体统至极。但事实总是让人大跌眼镜,季怀古带出来的学生个个都出类拔萃。
也正因为这样,季怀古教授在B大学生的眼中成了反经典反传统反卫道士的代表,大受学生的追捧和欢迎,每个历史考古研究生都以能进入季怀古的门下而骄傲。
季怀古摸出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相片,那是父亲在他临行前亲自赶NB大交给他的,他还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父亲说:“你去那里,有时间的话,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照片上这个人的消息?”
季怀古拍拍老头子的肩膀,开玩笑地问他:“爸,不简单啊,还保留着老情人的照片。”
季爸爸笑骂:“兔崽子,让你留意就留意,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好好,留意就留意……不过,妈也去了这么多年了,你要和老情人重温旧梦,我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骨头痒了不是?”季爸爸乌碌碌圆眼一瞪,顿时有了暴力倾向,知父莫若
子,季怀古当然明白要见风使舵,连连打哈哈,“不痒不痒,痒了我自己挠。”
“臭小子,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三十多岁的人,老大不小了!”
季怀古最怕父亲提这个!开玩笑,三十二岁就结婚,那他季怀古这一辈子不就完蛋了,暗恋自己的女学生还不排起队来跳教学楼啊,这种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的做法还是等到自己爬不动的时候再实行吧。
季怀古连忙岔开话题:“不说了不说了,不过你得把照片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他虽然是教授,可老爸却是他的教头,不想皮肉受罪,还是乖乖听话比较保险。
季爸爸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说:“名字……还是算了吧,就这样,能找着,能撞着,是缘分,找不着了,那也是缘分尽了,毕竟这么多年,我也不苛求了……”
季怀古很少看到父亲如此严肃的样子,也就不敢再问,在父亲的絮絮叨叨声中,满腹狐疑地把照片装进口袋。
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是武吉市,也是季怀古的学生顾方言的老家。顾方言出生在武吉,在北城长大。
三天前,青年教授季怀古接到文化主管部门的电话,说是在西部N省武吉市的郊区,某砖瓦厂取土时,意外发现了一座汉代古墓,武吉市文物管理处马上采取保护措施,并报告了上级主管部门,考虑到季怀古教授是考古界的汉学专家,所以主管部门才给他下了聘书,委托他全权负责这次的文物挖掘清理工作。
我们尊敬的季怀古教授一边吞着口水斜眼偷看女弟子云静领口下露出的雪白胸脯,一边左右手各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云静和顾方言的额头,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说:“咱们下一站就到啦,快醒醒,看看你们两个家伙,口水都快流到桌子上啦。”
顾方言猛然抬起头,眼睛睁得老大,一句话也不说,拼命喘气。云静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说:“老师,还有整整一站呢,你着什么急啊。”
季怀古哭笑不得,为什么最有天分、自己最看好的两个学生都是瞌睡虫投胎!可怜自己作为教授的尊严啊!他注意到顾方言的脸色很差,神色有些不对头,问道:“方言,你这是怎么了,睡傻了?”
顾方言愣愣地说:“老师,我刚刚做了个梦。”
云静顿时瞪圆眼睛:“顾方言,你有没有搞错,这种地方你还能做梦,不愧是属猪的啊,我算服了你了。”云静的眼睛本来就大,明眸皓齿,这一点占据了云静美丽元素的一半,这一瞪圆了的效果更是夸张,跟日本卡通片里的美少女有得一拼。
季怀古暗暗好笑,心想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差多少。还是不能和老师我比啊,起码我季怀古打瞌睡的时候就不会流口水。
当下季怀古正了正身子,咳嗽一声,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表现出男人十二分地的成熟稳重和内敛,关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拍了拍顾方言的肩膀,像是安慰自己的宠物狗。
顾方言受宠若惊,吞了口唾沫说:“我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梦,只梦见我到了一个丘陵草原上,身后好像有巨大的多足怪兽在咆哮追赶,我很害怕,只好不断奔跑,我跑出了好远,翻山越岭,危险还是在我身后逼近,后来我突然失足摔倒,接着就醒了。”
云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Oh,My god!好一个侏罗纪的梦境啊。”
顾方言脸一红,并没有反驳,他心虚地避开云静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近视眼睛戴上,无辜地望向车窗外。
季怀古暗自好笑,他可心知肚明,顾方言的这种神态、这种表情,表明了他对云静有种特殊的畏惧,而这种畏惧往往正是爱的表象。 顾方言这小子,一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行。暗恋是天底下最万恶最残酷的事情,季怀古心说,这个滋味你小子就好好消磨吧。爱情可不是期末考试,老师半点儿忙也帮不上啊。更何况,云静和自己之间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季怀古偷偷一斜眼,正好撞上云静看向他的幽怨眼神,连忙低头。他心慌啊,耳边那句“老师,我是认真的!”如晨钟暮鼓般震荡心神。他季怀古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一个“女人”对他说“认真”二字。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他现阶段的情感准则,更何况,云静还是他的学生。虽然他对美丽的女学生时常有某种不良的幻想,但那也只是幻想啊。他可不想堂堂一个风流倜傥的季怀古教授,变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衣冠禽兽。
所以,有什么龌龊念头还是将之保留在脑海里吧。思想上的坏蛋可以做,豆腐可以不经意地吃,但是还是敬而远之吧。
他还记得那天是怎么回答云静的,那真是个惆怅伤感的下午啊。
“老师,在浇花呢。”一条白嫩闪光的小腿出现在季怀古的眼前,不用抬头季怀古也知道这是谁,每次看到这腴直的小腿,季怀古都有伸手去摸一下的冲动。季怀古放下手里的水壶,直起身子,脸上堆满笑意:“是云静啊,找我什么事?”
这个笑脸堆得季怀古脸部的肌肉生疼,连他自己都怀疑这笑容中泛滥着淫贱,天地良心,自己实在免疫不了美女的气息啊。
云静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季怀古的胡思乱想,她支支吾吾地说:“没有,刚好顺路经过这里……其实,也不是,我,我是有事请教老师。”一句话没完,云静的脸就红了起来。
顺路,才怪!季怀古所住的教工公寓是B大最偏僻的地方,再顺路也不会顺路到这里吧,如果不是顺路,那么……嘿嘿,韦小宝有言道,女人脸儿红,心里想老公。莫非……季怀古狂喜,满脸都渗出油光……阿弥陀佛,天可怜见,恐怕本教授今天有嫩豆腐吃。当即一本正经地说:“好好好,要不,我们进去说。”
季怀古说着便心惊肉跳地伸手去揽云静的肩膀,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慌,要面露微笑要大义凛然,这也是关怀和爱护学生的体现嘛。
他这边正心怀惴惴,手还没按上云静的肩膀,不料云静却主动向他靠了过来,脑袋枕在他腋窝和胸脯的交界处,令季怀古如遭电击。
云静仿佛看出他的窘态,眨眨眼,恢复调皮的神情,歪着脑袋突然问出一句让季怀古大冒冷汗的话:“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啊……对啊,老师当然喜欢你……老师怎么能不喜欢自己的学生呢,不喜欢自己学生的老师不是好老师。”季怀古发现自己的舌头居然也会打结,差一点被牙齿咬着。
“那老师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比对其他学生多那么一点点呢?”云静往季怀古身上靠得更紧了。
“啊……当然,当然,学习用心的学生老师总是会更喜欢一点的。”季怀古心中大叹自己叶公好龙,自己朝思暮想,日也盼夜也盼的师生艳遇活生生逼近自己的时候,不但半点激动没有,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更喜欢是多喜欢?”云静忽然在季怀古的宿舍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将季怀古堵在门外。
季怀古和云静灼热的目光一对上,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更不幸的是他比云静要高出半个头,两人挨得又近,那汗水由前额至面颊,由面颊至下巴,最后由下巴滴落,恰巧滴进云静敞开的衣领,顺着白嫩滑腻的乳沟流淌。
云静被季怀古的汗水一激,浑身打了个哆嗦,忽然伸手吊住季怀古的脖子,嘤咛道:“不管老师喜欢云静有多少,云静都喜欢老师,云静一直喜欢老师。”她啜起嘴巴,印在季怀古的嘴唇上。
季怀古大惊失色,条件反射似的推开云静:“不,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云静瞪着迷惘的眼睛,“难道,我有师娘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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