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卷
雁安王府其实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这里不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交错,而且还建造得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显示出主人不俗的品位。王府内四季景色嬗变、晨暮意境迥然,冬有瑞雪初晴之美,春有莺飞燕舞之景,夏有菡萏吐蕊之境,秋有落枫向晚之情。帝都所有人都知道,除了皇帝的御花园,最美的地方就是雁安王府的有凤来仪馆。
可是住在里面是一回事,欣赏其美丽是一回事,而打扫庭院维护景致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说我现在,就正在努力地排除杂念把厚厚的积雪想象成年糕、桂花糕、大棉被……可是,年糕不会这么冷,桂花糕不会这么没完没了,大棉被不会把我的双手冻出口子,流下鲜血。看来,联想法是不管用了。
不要紧,作为职业而且敬业的家奴,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我有许多种方法用意志力抵抗肉体的软弱。我一边奋力地与接天连地的积雪奋战,一边鼓励自己要态度端正,积极向上。我加倍努力地挥舞着大扫帚,在心中默默吟诵:“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不行,这个不好,难怪这雪边扫边下、没完没了。不如换成“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白。”这个也不成,难道我今天要扫一夜?再换“芸阁朝来雪,飘摇正满空。褰开明月下,校理落花中……”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抡开扫帚,此时的我倒不只为了敬业,更多的是不敢停下来,因为已经全身湿透的我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刻冻僵,然后成为一尊冰雪雕像,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变成一尾漂亮的蝴蝶……
就在我无限畅想的时候,那边有人叫着:“喂,你,就是那边那个扫地的,傻小子,你究竟聋没聋,要我说几声?”
不好意思,我有时候就是喜欢出神,听到有人叫我,我连忙回头,原来是雨情小姐的丫鬟染花姐姐。
我走过去,问:“染花姐姐,你叫我吗?”
她看了看我,显然是想不起我是谁,不过她抿嘴笑道:“你这小家伙,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是顽皮吗?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不等停了再扫?”
我自然不能说是丰大管家的命令,只好笑笑不答。
她见我不答,以为自己猜对了,便说:“你呀,真是不懂事,下雪的时候不能扫雪。累死你也扫不完的。再说,明天我们小姐要请侯爷赏雪,你不要扫了。免得破坏了侯爷和小姐的兴致,他们罚你。”
我咧开嘴一笑,染花姐姐你真是仙女,不,比仙女还要可爱,你就是观世音转世。
她见我笑,也捂着嘴笑,一手撑着伞,一手拿出一条手帕来给我擦脸。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脏,不过看那粉白的帕子不多时就变成一团泥帕,也十分地不好意思起来。她却不嫌弃我脏,直把我的脸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我就听见她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我挠挠头:“染花姐姐,可惜了你的帕子了,赶明儿个我赔你一条。”
不想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听了我的话,脸却是一红。
我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只好站在旁边,没想到她低下头去,脸却越来越红,只连这脖颈都红了。好半晌,她才细如蚊蝇般地说:“个子比我都高,怎么还姐姐、姐姐地乱叫。你多大了?”
我想了想,答她:“我十八了。”
她低头说:“你明明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还叫我姐姐?!”
我不知道,明明是她先管我叫孩子孩子的,再说,她是雨情小姐身边的红人,而我……不过经过这许多年,我当然明智地不去犟嘴。
她低着头,把那脏污的帕子放在手边绞来绞去,却不说话。我也只好站在一旁等着,可是风雪一阵紧似一阵,一停止活动,刚刚湿透的衣服仿佛铠甲一样贴在身上,又硬又冷,好像无数烧红的小针从四下里往皮肉里扎。我打了几个冷战,终于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染花“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般推着我:“快去换件干爽的衣裳,记着去厨房讨碗姜汤。莫要病了。”
我就等着她这句话呢。衣服我是立刻就会去换,姜汤就免了,否则不知道要多出什么事故。
我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被她叫住,“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我叫丰废。”
她听了问:“是飞翔的飞吗?”
我摇头:“是废,废物的废,丰废。”
她睁圆双眼,“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我心里叹气,又是一个在不知道我名字时会对我很好,知道我名字后就变得很严厉的人。
我回过去问:“染花姐姐,我可以走了吗?”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点点头。
已经要冻晕的我没有心情去研究她此时复杂的心理,在她没有改变主意前,拖着我的扫把快步地走了。
02贰卷
回到我那小屋的时候,浑身几乎已经冻僵。手指不听话地维持着固定的角度,略微动动,就撕心裂肺地疼。
我一咬牙,趁着全身的衣裳尚未结冰,赶忙把自己的衣服扒干净,钻到土炕上的棉被里。刚一进去,更觉得沾到身上的棉被竟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全身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连忙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咬紧牙关,用手臂抱起双腿来取暖。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种寒冷只是暂时的,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身体就会渐渐暖和起来。
可是棉被有些小,即使我缩成一个球状,还是有缝隙会吹进冷风来,我一边颤抖,一边苦中作乐,暗自吟诵:“玉蕊天中树,金闺昔共窥。落英闲舞雪,蜜叶乍低帷。”好像我面前的不是马房旁边四处漏风的破屋,而是嵌金镶玉的闺房,白有一个美丽端方的小姐与我和诗弹唱。可惜在这种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我的幻境实在不能维持多久。隔壁的马儿们不断地喷着响鼻,似乎也不耐这漫天的风雪,唉,马儿啊,马儿啊,你可知道,我其实十分羡慕你们厚重的皮毛,还有每天都有的炭火。
不过,嘿嘿,我在被子里偷偷地笑起来,我已经在屋角的雪堆里藏了一个摔破的炭火盆,而且还在旁边准备了好些马粪和炭渣,炭渣都是我挑出来还能烧的。等到半夜的时候,我就可以偷偷把火生起来,把我的衣服烤干了,说不定还可以烧盆热水呢。
我正为自己的阴谋得意的时候,冷不妨门栅被人推开,一大团雪夹着风扑了进来,稍吸一口进去,胸口好~阵痛。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以当家奴为己任的忠心仆人丰平。他见我居然蜷缩在土炕之上,脸上立时变色:“好你个丰废,才一眼不见你就躲在床上偷懒,真是天生的贱骨头。我问你,丰总管让你去铲雪,你究竟铲好没有?”
我伸出头:“雨情小姐的丫鬟染花姐姐说,明天要请侯爷赏雪,不许扫,打发我回来了。”
他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冷冷地说:“我看多半是你偷懒的借口,不要以为拿表小姐的话当借口就可以躲过去。快起来,总管找你呢,我可好心提醒你,他老人家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说完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转回来,冲我笑笑,猛地就把手插进被子里,按在我身上。我的身上刚刚有些暖意,被他这么一按,就感觉好像两个大冰块贴了上来,本能地往后一躲,身子又贴在墙上,一激之下,终于大叫起来。刚刚攒下的暖意都被透彻心腑的寒意取代。
丰平见我如此狼狈,不由地得意起来,收起双手站直在我的床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握住我的下巴,生生地把我的脸扭过去,对着门口倒映的雪光,狠狠地问:“你居然敢洗脸?!谁让你洗脸的,你想找死是不是?”
这一番折腾下来,我隐隐地感觉自己四肢发沉,头晕眼花,一而且也不那么冷了,居然有些热,自己知道不好,恐个白要病了。
丰平见我不回答他,更加生气,狠狠地摇晃着我:“说,你怎么敢洗脸,谁准许你洗脸的?!”
我怕他继续摇晃我,我已经要吐了,连忙说:“我,我没洗脸,咳咳,我让雪水给淋湿了,连衣服都湿、湿透了。”怕他不信,连忙指指地上东倒西歪的衣服为证。
他弯下腰摸摸已经僵硬结冰的衣服,脸色稍稍好些,冷哼了一声:“谅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违抗大总管的命令!我不和你啰嗦,大总管叫你马上去呢。”
说完,他径自推开门离去。又是一团风雪呼啸着扑了进来,地上已经薄薄地积了一层了。我叹口气,裹着被子站了起来,拎了拎衣服,且先不说冷不冷,结了冰的衣服已经硬了,想穿也穿不上。我没有办法,只好打开墙边的唯——一口箱子,把王府里秋天的夹衣拿出来穿上,又咬着牙把地上湿透的鞋子套上。
展开
——乱世浮萍中,只留那一抹白衣飘袂,几番入世,几番出尘,只道万般浓情伤!
此文破而后立,凤凰涅盘。比起同类文章更让人心折与心疼,对于现存的章节,那信手拈来的文思妙想,主线伏笔,是是非非,一颦一笑牵动人心,没有一处凡笔。
——六丑
这个故事里有的不是禁忌的爱情,是真真切切的哀伤和徘徊。爱情到了某一步后,是燃烧的业火,可以拂尽一切的心,留下灰烬让人煎熬。一份感情的碰撞和发展,不是从弱对强的依顺而来的,在强者激烈的触撞中,有猛烈的爱恨,有固执的情仇,才有爱的完美和磨合!
——明月四方
《凤于飞》有其深刻的思想内涵。整部《凤于飞》,都充满了写意悲天悯人的人文主义精神。凤飞,是清雅至今觉得最叫人疼惜的耽美人物之一。丰御武曾经是丰废生命中的全部,这份感情带给丰废的伤口比家门惨变还要深。但也正是这样,九死一生之后,丰废这只美丽的凤凰终于完成了涅盘,在浴火中重生!从此之后,天下间多了一个俊秀机敏内藏韬略绝世无双的凤飞,直把天下玩弄于掌故11之中,笑骂江山,谈笑间,樯撸11灰飞烟灭……。
——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