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细数若云出嫁时
“子衿,今天是几月几号?”若云一大清早就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8月29日,沈若云小姐出嫁的日子。”
“不管怎样你都要赶来,否则我决不饶你。”
“比赛完了我就过去,不过可能要到下午六点左右。”
“我想你也不会忘。你在干吗?”若云开心地问道。
“你起早摸黑忙着结婚,我当然在睡觉了,从今往后我就孤苦伶仃啰,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把你呼来唤去了。”
若云听了没吭声,我紧紧地握着电话,电话两端寂静一片……
“子衿,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旁,记得打扮得漂亮点,我的死党可不是吹出来的哦。”若云的声音里略带着鼻音。
我用力地嗅了嗅鼻子,笑着说:“知道了,不会丢你的脸!”很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可不知不觉中视线有许模糊了,我只好使劲地睁大眼睛……
“那我们晚上见,我要去忙了。”
“若云——”我害怕她不等我回答就挂电话,“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有重要的比赛,前两天我就会去陪你的。”
“我知道你忙,所以我不怪你。”若云永远都是那样善解人意。
挂完电话,我暖洋洋地半躺在床上,心想:若云和楚天相恋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能下定决心和他一起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最开心的莫过于若云的妈妈,她一直劝若云要早些结婚生子,终于在32岁的时候出嫁了。
我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极不愿若云为了照顾我而放弃婚姻,她是我唯一的知己。对我来说她能幸福也是我最大的心愿。想到这,我不禁傻笑起来,赶紧起床打开衣橱看看,今天穿什么才好呢?
我把衣服一件件地拎在手中站在镜前比试着,总觉得不顺心,又挂回到原处。唉,难怪有人说——女人的衣服永远都少一件!算了,就穿那条刚买的墨绿色连衣裙吧。临出门前又取了一条黑色连衣裙塞进拎包里。
……
12点多一点我就到达了钢琴比赛的剧院,参赛的小选手们早已到来,家长们都是孩子最贴心的保镖。剧院候赛区人不是很多,因为已经经过初赛、复赛,进入决赛的孩子只剩下20位了。
在这个南方不算小的城市里,学乐器的孩子也越来越多,这些孩子中也有些佼佼者能脱颖而出。他们天生拥有一双聪慧的耳朵,并且对音乐有着敏锐的感觉和独特的理解,也许多年以后,他们会走上音乐这条专业的道路。
下午一点,钢琴比赛专场正式开始,剧场里座无虚席,这也是琴童们相互学习、交流的好机会。我和其他八位评委也很快进入了状态,能进入决赛的孩子个个都很有天分和技能,取胜的关键就看选手能否用自己的理解有感情地演奏乐曲。
6号那位长得很清秀的大男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弹奏的是巴赫的《降e小调前奏曲与赋格》,美妙的音色与不凡的意境让大家为之一震。那圣洁的意境,内心细腻的诉说,让人陶醉。10号选手演奏的是德彪西的《为八度而作》,色彩变化丰富、触键细致、浓淡相宜,我不禁为她热烈鼓起了掌。还有17号选手演奏的海顿的《F大调奏鸣曲》,弹得清澄灵秀……
此时,我的手机微微地震动了,是若云的短消息:“你几点的火车?”
“五点多,啥事?”
“我安排人去火车站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到了自己打的过去。”
“我找个帅哥去接你,也许到时会对我感激涕零哦。”若云开玩笑说。
“你又开始取笑我了。”我笑着回应道。
“没有取笑你,是跟你说真的,我派人去接你,可否?”若云还要坚持着。
“我不认识你的朋友到时接错了咋办?再说你那个城市我很熟悉。孩子们在比赛,别再打扰我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很感谢她。
“那你以后不要后悔哦。”
我对刚刚演奏的孩子心存歉意,因为回短信没有很认真地在听。
“子衿,最后一位了!”坐在我身边的于老师侧脸对我说。此时,大家心里都有些喜悦,因为演奏快结束了,而我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怕等会路上堵车赶不上火车。
最后一位是个十四、五岁长得很秀气的小姑娘。她站在钢琴边害羞地笑着,深深地对大家鞠了一躬,那涨得通红的脸颊泄露了她紧张的内心。抬头的时候,她的目光和我相遇了,我含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熟悉的旋律在舞台中央缓缓响起,我的心忽然像触电般随之一阵阵收紧,顿觉到浑身那一个个细小的毛孔都和心一起在屏息聆听——这是我许久没有弹奏的曲子,13年了吧?是的,整整13年了,可色泽鲜亮的它至今还在我记忆的长河里奔腾着……
十三年前,我在音乐学院曾一度疯狂地弹着芭达捷芙丝卡的这首《少女的祈祷》,波浪式的旋律起伏,深刻、亲切而伤感。那三个月我几乎有一大半时间在弹它——有时速度会很慢很慢,每个音符都如泣如诉,每个乐句都流露着透明的哀伤;有时速度会很快很快,任自己的思绪在漫无目的地狂奔,一泻千里;偶尔也会用正常的速度弹奏,片刻间聆听到的也是那晶莹的泪滴轻触琴键时的低语,还枕着心碎的声音……
我心里最深的那一部分在这一刹那终于被触痛了,无法叙述,尤其是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它竟然重新且又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尽管一切都早已过去了,尽管所有的线索和痕迹都已经消失了,可它却依然明晰地存在着,此刻,伴着疼痛,思念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了起来……
我忧郁地闭上眼睛,在内心低语:“hy,你好吗?这么多年来是否因为当年我的不告而别还耿耿于怀?今生今世我们还能再见吗?你还记得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吗?是不是早已将你的傻瓜抛到九霄云外?你现在到底会在哪里呢?”
所有的一切,都要怪我这颗固执的怎样也不肯忘记的心……
“子衿,结束了。”于老师用肘关节碰了下我。
我连忙睁开眼,回答道:“对不起,开小差了。”
不一会儿,比赛结果出来了,尘埃落定。颁奖的时候,我又认真仔细地端详了走过我身边的那个女孩,我有点喜欢上了她,是因为她弹了那曲吗?
也许……
……
赶到火车站时刚好五点,五分钟后我就舒适地坐在了动车的一等座上,我习惯性地用左手捂住胸口,深深地、均匀地呼吸着,努力使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火车向前飞驰时,那熟悉的旋律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着——“hy,不管我们能不能再见,不管你会不会忘了我,我只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你!”
半小时后火车就到了N市,晚风微微地吹拂着湖面,波光艳潋。虽然太阳还高悬在天边,但已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我无暇欣赏这美丽的夏日晚景,疾步穿过火车站广场,沿着人行道向前跑去。一辆接一辆的的士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好几辆空车都没有停下,我急得直跺脚,继续向前边跑边挥手拦着车。
总算有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愿意送我,而且三十元一口价,没商量!晕!不过,此时有人能载我去香格里拉度假村,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车程本是不远,可因为是下班高峰,加上左侧道路在修,车子开开停停,让我更为焦急。
“快到了。”阿姨安慰我说。
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待着。不过说实话,我是怕自己去得太晚无法完成楚天交给我的任务,也会错失最精彩而动人的场面。
两分钟后,车子一拐弯,喧闹的街市一下子就抛在了身后。这是一条宽阔的林荫道,还听到小鸟热闹的啾啾声,微风掠过香樟树翠绿的树梢,树叶婆娑、沙沙作响。
从小我就特爱香樟树,圆圆的树冠、粗糙的树皮、均匀的质地,它没有白杨树的斑驳,也没有柳树的结节。那一片片狭长而又圆润的树叶,如一叶叶孤舟,刚刚划过岁月的溪流,在阳光下,在晚风中画出优美的曲线。
难怪有人说,香樟树就像是苏东坡的书法,圆润连绵、俊秀飘逸,但又中规中矩。如果是长满香樟树的一面山坡,那简直是苏东坡的绝世碑帖。我轻轻地闭上眼,于屏息的游丝中闻到了淡淡的香味,那熟悉的味道依然让我怦然心动……
“姑娘,到了。”这一声把神游的我召唤了回来,我腼腆地笑了笑,下了车。隔着茶色的厚厚的玻璃门,我看见酒店大厅里的沈若云与楚天。在灯光的照耀下,若云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仿佛蒙着一层薄纱,圆圆的脸上一直甜甜地微笑着,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浅浅的小酒窝,大大的眼睛像晶亮的黑珍珠闪烁着,远远望去宛若一幅写意画。她柔情似水,有着东方小女人特有的浪漫气质。
他们的身后是一座人工砌成的假山风景,四、五只壁灯隐藏在假山的凹陷处,深紫、粉红与金黄的色彩交相辉映,有种含蓄与富丽相融的独特风格,依稀是“人在画中行”。我就这样站在距离他俩十米之外地方静静地看着,想起之前我们共同走过的点点滴滴……
若云抬头看见了我,立刻举起右手朝我挥了挥。我边笑边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刚好三十二步停在了她的面前。我们凝视着对方,而后不约而同地微笑着,向前跨了一小步拥抱在一起,我在她的耳边祝福道:“以后一定要幸福,幸福到皱纹满面,头发花白。”
若云使劲地点着头,也在我耳边说:“今天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厚礼,如果你无法承受,请不要责怪我,因为中学毕业那年我就许过此诺言。”
“你还为我准备礼物?到时千万别赖账哦。”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俩都因为你喜欢29,所以特意把你安排在29桌,很有意义的数字。酒宴在五楼大厅,招待不周要谅解。”楚天一脸幸福的模样,从我见到他起,就压根儿没见他的嘴巴合拢过。
“咱们是谁跟谁呀,还这么客气?等你们忙完后再来赔礼吧,罚酒三杯,不准耍赖。”我说完准备先上楼了。
“子衿,不管我送什么,你都别,别……别怪我哦。”若云欲言又止。
“干吗?是我收礼怎么会怪你呢?”
“我不是担心这个。反正等会儿,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真觉得她大惊小怪,是结婚综合症?
“亲爱的,放一百个心吧!我也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惊喜。” 我可不想再听她唠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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