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大头狗的婚礼好气派!”郑力一走进大酒店的大门,马上感受到排场的盛大、隆重和豪华,不由自主地赞叹起来。
“喂,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在这种正式场合,你别叫人家狗呀狗的。”妻子曾华英用手肘碰了碰丈夫的腰,提醒他。
“都叫了一辈子了,”他只顾东看看西望望,随意地答:“大喜日子又怎么样,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真是不知所谓,”她见丈夫不以为然,继续告诫说:“你没关系,可人家有关系啊,他的新娘子、新媳妇,还有他们的亲友,都是有头有面的人,哪会喜欢这么叫的。”
一位身穿红旗袍,手戴白手套的礼仪小姐彬彬有礼地迎上来,确认了他们是参加葛先生婚礼的来宾,就引领他们步上手扶电梯。
出了电梯,眼前又是一亮。只见参加庆典的宾客人人气度不凡、衣着华贵、言行高雅。礼仪小姐们身材高挑、年轻美貌、热情大方、笑脸如花,个个都够格参加选美大赛。她们在客人中间穿梭接待。就像一群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当你置身其中,要么被这气势震慑,自惭形秽,拘束不安;要么被这豪华感染,自觉高贵,摆款作态。不管怎样,都会不自觉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有所节制,把平时的陋习收敛起来。
婚礼的主角笑容灿烂,站在由心形气球组成的拱门前恭敬迎客。站在拱门右边的是葛伟和他的新娘李慧敏。葛伟身材魁梧、头发乌亮、脸盘正方、五官分明、肤色润泽、皱纹稀少,根本看不出已经年逾花甲。他身穿黑色燕尾礼服,红色蝴蝶结,黑皮鞋,胸前别一枝红玫瑰,高雅潇洒,一派古典的英国绅士风度。拱门左边是他的儿子葛小波,高大威猛,英气焕发,长相和他父亲如出一模。他身穿白西装、绿领结、白皮鞋、胸前别一枝绿玫瑰,好一个风流倜傥的时尚青年。两位新娘一式的白婚纱、白手套、白高跟鞋、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左手抱着一束鲜花。大新娘成熟优雅气质高贵,手执的是红玫瑰;小新娘青春纯洁活泼浪漫,手执的是绿玫瑰。她们一样的美丽动人,令男士们为之倾倒。
“伟哥,恭喜恭喜!”郑力走到葛伟跟前,递给他一个红包。葛伟接过红包连声道谢,却见身旁的新娘抿嘴而笑。曾华英瞪了郑力一眼,说:“刚才已经告诉你别乱说话。”
“我哪有乱说话。他叫葛伟,叫他伟哥错在哪里?”郑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申辩:“难道要像八股先生一样抱拳弯腰,口念:恭贺葛伟先生新婚之喜,恭贺葛伟高级工程师新翁之喜,弟郑力鞠躬,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吗?”
的确,姓葛名伟叫他伟哥说不出有什么错:如果不是近年出了种叫伟哥的壮阳药,就更加不会认为有任何不妥。曾华英只有笑着嗔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又转向葛伟歉意地说:“阿伟,你可别见怪。”
“英姐,”葛伟笑着解围:“如果他不这么说就不叫做戆狗了。”
“你看,”郑力闻言连忙对妻子说:“都是你叫我别说狗呀狗的,不然我就不会叫他伟哥了。人家新郎哥不也叫我戆狗吗?”
这下子把大家都逗笑了。葛小波也走过来凑热闹道:“谢谢郑叔叔曾阿姨光临,今晚多喝两杯。”曾华英握住他的手道贺:“恭喜波仔你当新郎哥了。”她用手比划着说:“看着你从这么点点,一下子就大个仔了。”
“你看波仔眨眼之间长大了,他也眨眼之间看着你老了。”郑力笑着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口袋掏了一下,空手而出,又用征询的眼神看看妻子,样子略显尴尬。
“郑叔叔,不用了。”葛小波连忙说:“我们父子合伙请你们吃一顿饭,你们也给我们父子送一份礼就扯平了。”
“波仔真够醒目。”郑力竖起拇指称赞。一
葛伟亲自把郑力夫妇带到接待处,把手中的红包交给专门负责收贺礼的紫衣女郎。该女郎笑容可掬,请他们在嘉宾册上签名留念,同时在名册上查出他们的席位,在收到的红包封面写上送礼人的名字,然后从抽屉取出一个红包给他作回礼,还把两张抽奖券的副券撕下放进抽奖箱,正券交给他们,再请礼仪小姐带他们进宴会厅就坐。一切都是那么热情、周到而又规范。
宴会厅金碧辉煌。三四十席整齐地排列开来,舞台前面主人席是张够坐二十人的特大圆桌,桌面铺上大红金边的桌布,中间摆着一大丛色彩缤纷的艺术插花,与其他粉红色的宾客席形成鲜明的对比。席面上的餐具精美,摆放讲究,构成美丽的图案,在灯光照射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大厅两边都架着大型摄像机。舞台一侧几名妙龄女子正在陶醉地表演弦乐四重奏。舞台背景整面墙壁是一幅巨型喷画,画面正中的上方分两行写着“李葛王联婚庆典”,上排李葛王三字,中间的葛字比两旁的李王两字大。画的两侧是副对联:
父喜子喜父子双喜
夫爱妻爱夫妻相爱
对联往里分别是葛氏父子与新娘的巨型婚纱照,中间空白处用作投映屏幕,不停地放映着新郎新娘迎接宾客、客人在接待处签到,以及宴会厅现场的录像。大厅中间的红地毯,五彩缤纷的气球和鲜花,以及热烈欢快的音乐,更把喜庆吉祥的气氛烘托得淋漓尽致。
“无声狗,你来得好早。”被郑力叫做无声狗的人叫王庆礼,和郑力、葛伟是中学同学。他西装笔挺,长着一副狭长的马脸,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细长,眼角向外发出放射状细密的皱纹,但眼睛本身却没多少光彩;光鲜的服饰反衬出他脸色灰黄晦涩,看不出半点笑意,好像人人都欠了他什么似的。 “平时这条路很堵车,我特地提早出发,不想今天又很顺利。”他边说边用手势邀郑力坐下,阴沉的脸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转眼又消失了。曾华英在王庆礼妻子麦妙玲旁边坐下,两人立刻喋喋不休地拉起家常,她当然不会放过向当儿科护士长的麦妙玲请教儿童保健知识,学上几招,把宝贝孙子养得更乖更壮。
郑力最不乐意听王庆礼对单位对社会对当局没完没了的不满和指责,他不去附和王庆礼的牢骚话,却饶有兴趣地看看席位卡的名单,研究菜单上的菜色,摆弄自己前面的小纸盒,把里面的巧克力糖拿出来把玩,活像一名患多动症的儿童。宴会厅的豪华排场对他没有产生多少约束力,他站起来四处张望,因见入席的宾客还不太多,干脆绕场蹈跶起来。侍应上前问他有什么需要,他摇摇头;问他要找谁,他又摇摇头;向他指示洗手问的方向,他还是摇摇头;最后只好任由他游荡。他从酒水台拿起酒瓶看是什么牌子哪里生产的酒;问摄影师那套专业摄像机是什么牌子性能如何价格贵不贵;站在乐队旁边观看乐师演奏;去操作台看人放投映。好在他也知趣,不会影响别人工作,不惹人反感,也许是人家见他是位长者,一脸开心幽默的微笑,也就没有驱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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