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四年,再见到你,眉宇之间一切如故,声色形容依旧——是我少年时记认的模样,甚至连衣着都与心中想象的恰当吻合。我却依然不能够心安理得地坐在你的旁边与你闲聊几句,甚至连问候也没有。我是这样寂静无言的人,对比自己青涩懵懂的岁月,没有任何多余变化。只是看到你,心中似有所动,回忆渐次呈现眼前。
那时自己是个默默无闻的孩子,并不出色,一直在班级十几名的位置徘徊不前,有一段时间,甚至退步到无比糟糕的境地。考试的时候所在的考场与之前自己一贯所在的考场相差好远,身边都是陌生脸孔,监考的老师从没有见过。我看看周围,灰心到了极点,暗自哭过几次。也曾发誓要好好努力,但终究不见起色,终于倦怠,觉得心力交瘁,渐渐失去进取心,变得更加寡言。身边的朋友又几乎都是班级的佼佼者,言谈举止之间无不透露出自信与优越。站在他们身边,自己愈发黯淡。
很长的时间都是这样沉默着过来的。日间,在数学课上昏昏欲睡,晚上的自习只看语文读本里的文章。立体几何的课后习题没有任何思路,索性合上书不再写,趴在窗户边上和小宝聊天。时间过得快,我竟忘了第二天要交的作业。
熄灯之后,失眠症侵袭,我坐在黑暗里流了一夜眼泪。
头痛欲裂。
直到第二天的早间,课代表来催促,才发现自己竟然只写了一个题,做是来不及了,就是这样开始了抄作业的日子。目日如此,竟成习惯,再也无心去写,去弄明白这条线为何垂直于那个平面了。
后来,连抄写都懒得,觉得无所谓,反正抄与不抄并没有什么不同。我默默地做着这样的事,无人问津,周末回到家,爸爸准备好饭菜笑眯眯地看着我全部吃完。他只是问,学校里过得好么。被子是不是薄。我摇摇头回答,很好。
终于在一个早间抽查作业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了,他满脸怒气,叫我到办公室,一顿狠批。
我低着头站在他的办公桌旁,周围是谈笑风生的整个年级组的老师。但这种气氛丝毫没有影响数学老师的情绪,他用词极为难听,我站在众人议论纷纷的目光里,羞愧至极。听到他们一阵哄笑,大概内容与我无关,我却觉得无比讽刺,竟没有忍住眼泪。
老师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已无心再听,只是流泪。用手指去擦,泪水又从指缝里流出,掉在地上,无声无息。
最后,老师拿出数学测试的成绩排名表,翻到第二页指着我的名字说,看看你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你不觉得难过么?语气里全是不屑与讥讽。
我觉得是自己刻意淡忘了那天看到的名次到底是几,记得深刻清晰的是分数。满分是120的立体几何,我得了59分。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第一页上排在第一名的——你的名字,后面赫然出现的分数是120。一直到后来我还记得很清晰,我们之间的差距,名字被印在两页纸上,分数明明白白地差了61分。你比我两倍还多。
那天回到教室后,悲伤与委屈同时来袭,我将头深深埋入臂弯,眼泪浸湿了整个袖子。一直到第二节课,班长喊起立之后我才站起来。于泪眼蒙咙中看到前两排的你调皮地拍了拍前面女生的头发,她转过身佯装生气,拿走你的书——是语文书。
我心中难过,在老师说请坐之后,又有泪涌出眼眶。想到刚刚在办公室噩梦般的遭遇,再想到你就愈发绝望。轻轻擦去眼角泪水,抬起头看向黑板,却又不可避免地看到已然认真听讲的你,目光落在你校服后背的校徽图案上,泪水凝集成一点僵持在眼睛里。我就这样呆了几秒,在眨眼的瞬间,一颗滚圆的泪珠划过睑颊。
我觉得异常疲惫,深吸一口气后,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别再想了。
那时候的悲伤与绝望旁人多半不会理解。混合着青春的怅惘与伤感、冷漠与希望、妥协与决绝,以及真实与虚无……长长短短的念头,直到心被揉碎,黑夜里疼痛来袭,难过得无以复加,却已喊不出声音。
只听得许美静静静绽放的歌声,她疲惫地唱:唯一的感觉是——伤,伤,伤。
我的境遇与心情实在像极了这首歌的名字——《铁窗》。
如今,岁月过去,时光荏苒。不知若干年后,我能否还记得这般清晰,它曾是我年少岁月里的一道鲜明伤疤,曾几度以迅疾的速度膨胀,一直疼到心里来。
对你千头万绪的复杂念头,之后一直伴随着越来越沮丧的我,我曾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别再想了。别想了……
也听好友这样忠告过。
然而——
经年之后,我又看到坐在老师旁边的旁边的你,有瞬间恍惚的感觉。
“怎么了?快坐啊!好饿哦。”身边的同学吵嚷着把我拉到餐桌旁。
“没什么。”仓促落座,我坐定之后发现,我的对面——
对面的一排与我正对着的位置坐着的,是你。
每次提笔书写这些事,总是不能如愿地细致记录。往往思绪疾走,时时停顿后,就不知该如何接上前面的语句。尤其在经年之后,再相遇,于我来说,感慨良多,竟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一团绒线,无论从哪里扯,只会愈扯愈长,愈扯愈乱。到最后,依然足一团解不开的哀愁与感伤。
而你,在时隔四年之后,依旧洁净晴朗,同学们纷纷猜测你的感情去向,最后在班长的公告声中长吁一口气。是的,这比较符合你的个性,始终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天地里踽踽独行,对于经过的倾慕眼光视若不见,亦或自觉自持。
就算是站在镜头前,在大家吵闹的喧嚣声中,你依然不言不语。
你是这般好,这般骄傲。
展开
——法国诗人 查尔斯·波德莱尔
再小的猫都是一件艺术品。
——意大利画家 达·芬奇
天知道是我的猫在消遣我,还是我在消遣我的猫。
——法国散文作家 蒙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