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古典小说中的旖旎情事
女人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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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勾栏中的女子是不幸的,但她们中的有些人并不自怨自艾、自轻自贱,非但相貌出众,而且才华横溢,品格高尚,像一池清新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历代文人都偏爱将这样的女子写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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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传》作者白行简,是诗人白居易之弟,德宗末年进士,曾任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等官职。《李娃传》取材自民间传说《一枝花》,又是元人杂剧《李亚仙花酒曲江池》和明人传奇《绣襦记》的故事来源。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这阕《如梦令》韵味别具,是大宋年间官妓严蕊在太守唐与正的宴席上即兴吟哦的,和李清照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同样清新可人。
严蕊艳冠一时,弹琴、下棋、唱歌、跳舞、吹笛、书法、绘画无不精通,写诗往往有新颖的词句,又通晓历史知识,善于应酬接待客人,因此名声很大,甚至有人不远千里来求见。当时的天台太守唐与正很赏识她,不想却因此埋下了祸根。
某年,理学大家朱熹受皇帝特命巡视浙东。不知是个人恩怨还是听信了谗言,一到天台他就到处收集唐与正的罪证,实在没有辫子可抓,就指控唐和严蕊有不正当关系(在宋代,官员与官妓之间是不能有染的),把严蕊关进了监狱。严受尽杖责刑法,但是没有一句话涉及唐与正,看守暗示严蕊太糊涂,何必为了他人受皮肉之苦呢?严蕊哪里糊涂,她脑子清醒得很,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妓女,就算我和唐太守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也不至于死罪,但是非真假要分清楚,怎么可以乱说一通来玷污做官的人呢?我就是死,也不能诬陷他人。她一通坚决的话语,坚持真理不肯妥协的倔脾气招来了一顿又一顿毒打,而名声也越来越大,最后连孝宗皇帝都知道了。
不久,朱熹调任别处,新来的刑狱官很同情病弱的严蕊,知道她有诗名,就让她作一首词来申诉自己的冤屈。严蕊不假思索,随口念出一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刑狱官很受感动,当天就判她去掉妓籍,可以自由嫁人了。
严蕊不知为何落了妓籍,想来总是生活所迫,还不比杜十娘,花些银子就可向老鸨买得自由,因为做了官妓就像当了官或是下了狱一般,身子不由自己做主了。秦醇笔下的谭意哥也是个苦命女子,八岁失去父母,从此寄人篱下。她宁愿嫁到贫苦人家也不愿落入娼籍,偏偏事与愿违,被一个官妓买去,成了那人的摇钱树。意哥长相出众,颇有文采。刘宰相当时镇守长沙,一天登上城楼乘凉,把她叫来对对子。当时,远望湘江中曲折绵延的洲岛之间,一片竹屋草房,正有个打鱼人提着两条鱼走进狭长的巷子。刘宰相说:“双鱼入深巷。”意哥对日:“尺素寄谁家。”在意哥的哀求下,刘宰相答应让她解除妓女户籍。脱离妓籍的意哥选择了茶官张正字做自己的丈夫,两年后张调动官职,面对他的信誓旦旦,意哥明白地说,你是名门子弟,我是娼妓之流,我们两个结合算不得好姻缘,这一分手,一定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而意哥说这话的时候已有了身孕。
两人分手后,意哥又是写信又是寄诗来表达自己的思念和牵挂。张正字看了心里难过,却始终不敢回信,因为家里已帮他定好一门亲事,马上就要迎娶新娘子过门了。得到张结亲的消息后,意哥便买了一百亩近郊的田地用来养活自己和孩子,平时治家严谨,认真教导儿子,连邻居也见不到她的面,从没有什么闲言碎语。三年后,张的妻子去世,他才到长沙寻找意哥。意哥起先不愿见他,在得知张妻去世的消息后,才改变了主意。但她表示,过去自己轻易地跟了张,所以才会被轻易地抛弃,这次一定要明媒正娶。意哥的高傲理性和看重形式与英国文学名著中的家庭女教师简·爱如出一辙,这也难怪,意哥和简·爱都是孤儿,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比较没有安全感,需要有形式的东西来保证自己的幸福。
严蕊和谭意哥都是聪明善良的女子,虽然落了妓女籍,但丝毫没有脂粉气和职业恶习。严蕊磊落光明,有英雄气概;意哥有主见且意志坚定,颇多丈夫气。她们的学养才华、行为举止、节操品质,都非寻常女子可比,和她们相比,白行简笔下的李娃性格更为丰富。
常州刺史的公子荥阳生进京赶考,和长安妓女李娃一见钟情,从此就在李家住下了,把考试的事情丢在脑后,渐渐的身上的钱都用光了,就卖骏马、卖家童。在李家住了一年多,荥阳生变得身无分文,天下老鸨都爱钞,李家姆妈的态度便逐渐冷淡起来。一目,荥阳生跟着李娃到她姨母家做客,忽然有人骑快马赶来报信:李家姆妈得了急病,快要不行了。催李娃赶快回去。李对荥阳生说,我先去,过一会儿放马回来接你。直等到天色晚了,马也不见来。荥阳生等不及,赶到李家的住处,只见大门紧锁,还用泥土封了起来。邻居告诉他,李家原是租借这所房子的,租约已满,李家姆妈两天前就搬走了。再找回姨妈家,又被告知这是崔尚书的房子,那个被称作姨妈的老妇人只是租用了一下。荥阳生听了惊恐慌乱得快要发疯了,他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均损失惨重,从此茶饭不思,生起病来。走投无路的荥阳生最后沦落到只能沿街乞讨的地步,他的惨状被李娃知道后,立刻命人把他请进了家门,内疚地表示这都是自己的过错。李家姆妈要赶他走,李娃义正词严地表示,公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己害的,再也不能做丧天良的事了。她把大部分的私房钱给了老鸨,决定另借房子和荥阳生单过。她给他理发、洗澡,又在饮食上精心调养,还带他去书肆挑选了大量书本,监督他认真复习,准备考试。当荥阳生考试一举成名后,她又决定离开他,因为觉得自己门第、等级不相配。后来还是荥阳公做主,明媒正娶,李娃才成了荥阳公的儿媳妇。
在这个故事里,李娃的言行举止、思想方式是不断变化着的。起先她真心爱慕荥阳生,留他在家里住了一年。荥阳生干金散尽后,她又和老鸨设计欺骗他,这是因为她从小在勾栏中长大,难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后来,李娃碰到沿街乞讨的荥阳生,深感对不起他,将他接到家中精心调养,又表现了她淳朴、善良的一面,也说明她对荥阳生确有真情。李娃很清醒,也颇为大度,当荥阳生金榜提名时,她决定离开他,因为自己不配。最后由荥阳公一手促成,她和荥阳生才结成了秦晋之好。成了贵妇人的李娃洗净铅华,努力持家,受到了皇帝的表彰。
这三个不幸落在勾栏里的女子,最后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严蕊获得自由身后嫁给了一个皇族的近亲;意哥和她孩子的父亲二度牵手,明媒正娶,如她所愿;而李娃,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成了名门贵妇,受到了皇帝的嘉奖。这样美满的结局固然有她们自身努力的结果,也包含了作家对品质优秀、身世不幸的女子的美好祝愿。
相爱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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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进行到一定阶段,有时反是男方比较优柔寡断。张生辞别前往长安,崔莺莺明知此去定将失去他,也不把话挑明,唯用琴声诉说衷肠,还有写给他的信,后人评价,那样哀怨动人而又亮烈难犯,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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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真记》作者元稹,字微之,诗与自居易齐名,世称“元白体”。《会真记》,后世演为杂剧传奇的甚多,而以金人董解元《弦索西厢》、元人王实甫《西厢记》最为著名。
唐朝贞元年间,有个年轻人唤作张生,性格与众不同。外表温和沉静,内里却孤傲坚持,举止舒缓有度,喜怒之情从不轻易流露,坐在一群古道热肠的唐朝人中间,倒像一个标准的英国绅士,只是在尊重女性上头不及英国绅士做得那般完美,这是社会风气使然,怪不得他。
该是暮春时节吧,张生到蒲州游玩,借住在当地一座普救寺内。合巧前朝相国的妻小运送相国灵柩回乡,途经蒲州遇上兵乱,怕遭抢劫,也在这寺院内暂住着。叙谈之中张生得知,他和崔相国夫人还是族亲。多亏他这个族亲与当地守军上层相熟,出面周旋,孤儿寡母连财产带奴仆才没被强人掳获了去。相国夫人感激不尽,要求一双儿女出来谢恩。张生因此得见莺莺。莺莺不过家常打扮,红涨着脸,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却自有一种天然的风流韵致,连张生这样理性的人也挡不住她强大的吸引力,一见钟情后几次三番央求丫鬟红娘代为传情,又写情诗去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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